喃喃重复了几遍“我”字以后,换成这声音满腔迷茫地反问道:“我是谁?”
“……”我要知道这问题,那又何必再来问你?还有你的腔调为什么比我还无辜比我还无助啊?
这下凝噎无语的人一下换做了洛九江。
据说这世界上最不能问的三个问题就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洛九江无意之间犯了这么个大戒,也难怪被反问地哑口无言。
意识到了自己这个问题问得不妥,洛九江在内心无声地反省了一番,很快就换了一个问法:“别人都怎么叫你?”
这个奶音的主人吭哧两下,好像正在思考回忆,片刻之后他便欣然回答道:“球!”
单听声音,他仿佛正同步自豪地挺起小胸膛一样,简直骄傲到没边儿了。
洛九江:“……”这也是个名字?
他下意识叹息道:“那还不如叫棒槌……”
此话方一脱口,洛九江就察觉不对,果然下一刻,这声音主人就兴高采烈地拍手笑道:“棒槌!球和棒槌呱啦呱!哈哈哈!”
洛九江不幸理解了他话里意思,意会出那个“呱啦呱”乃是“叽里呱啦”的代称,于是当场反应过来,他好像已经把棒槌二字当成自己的名字。
洛九江作茧自缚,无话可说,只有默默咽下一口老血。
但他下一刻就突然惊悟过来:不对,这个“球”字可不是白叫的!
须知龙神的武器,那团可以随意塑形的五行之精,就正是被团成个球的形状啊!
当然好听一点的说法自然是“五行之珠”,不过凭洛九江和这位龙神那短暂的照面来看,神龙他乃是个直率不拘泥的通达性子,尤其身长还非常可观。能被他御使的武器自然也不可能是小小一颗,偌大个滚圆珠类,以这位的性子很有可能就是一句“瞎扯什么文绉绉的淡?珠子个屁啊,这就是个球!”
“那个,球啊……”洛九江干巴巴地念出这个名字,第一次觉得自己口舌功夫还没修炼到家。
倒是对方一听洛九江呼唤他的名字,立刻欢天喜地地应了一声:“诶,棒槌!”
要是只关注他这情绪,还以为马上就要过大年呢。
洛九江原本对上他有三分紧张,此时也只好全变为哭笑不得。不管五行之精究竟是天长日久方化形成功,仅有孩童神智,亦或是个老妖怪故意装腔作势,洛九江拿定泰然心态,便山不动水不动,自若得很。
他先飞快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大致思路,然后照着自己事前排好的线索脉络一条条询问下去。期间自然出现了不少“球和棒槌碰碰团”一类的乌龙事件,但洛九江已经在心里提前做好此类准备,一遇上坎坷,便不厌其烦地换个说法再来。
两人一来一回的交流之间,洛九江也把五行之精的交流能力大致摸清。比如名词一概要采用最简单的说法,而且一旦某一名词的字数上了三个,那对方理解起来就有困难,有时因此给出的答案同前面偏差不小,几乎让洛九江以为自己遇上鬼打墙了。
问答之间,时间不觉匆匆而过。洛九江数着自己脉搏掐算,心想大致也过了小半个时辰。
他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询问起来自然事无巨细,只是难得五行之精一个奶声奶气的娃娃,居然也有耐心一遍遍回答自己的问题,中间还动不动就“咯咯”笑出声来,好像正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似的。
只是关于混沌的情况,洛九江越是了解,就越是凝重。响在耳畔的孩童笑声天真快乐,洛九江却只觉得有点头疼。
要是五行之精未做妄断的话,这山心之中的混沌本来就只有拳头大的一团(根据洛九江本人的再三确定,得知这个拳头乃是龙神的拳头,那想来已经有笸箩大了),只是万年以来丝丝缕缕的扩散开来,另有稀薄的部分布满了整个山心,因此若说洛九江才进山来就碰见混沌,也没什么错。
但最浓厚的,最原始的那一团混动,就正位于五行之精和洛九江目前站定的地点。
这就难怪洛九江一路上也没察觉到,有混沌的地点和山里其他部分有何不同,毕竟各处都有混沌分布,只是多少的区别罢了。
除此之外,洛九江还从五行之精那里得知了一个相当重要的信息。
那就是混沌的属性。
它的特质不是平常,而是混乱。
像是洛九江一路走来所感知到的普通、平庸和无足挂齿,亦是它混乱特性的一部分。
混乱究竟是什么呢?
对于平常人的生活来说,假如每天要做的工作都是固定的十件,可今天突然插进来了二十件事要做,那就是一场混乱;对三千世界里的妖族来说,他们世代于族地居住,偏偏今日某位大能结婴,受他气息所慑,方圆百里内的无数妖族都仓皇逃离,最终将半个森林都卷入这一场浩荡潮流之中,那也是混乱。
而对于日日被人蓄养的牲畜来说,人类从羊群里挑羊去剪毛、从牛圈里扯牛去宰杀,都照样算是混乱。
而此时此刻,洛九江所面对的混乱,却比上面所有关于混乱的范围都要宽泛的多。
真正的,最深沉、最凶暴的混乱,乃是不动声色的暗潮汹涌、包罗万象。
洛九江连续试验三次,只不过想打个最简单的清水决。不料第一次捏出了个圆溜溜的土球,第二次则干脆失败,第三次就更加离谱,手上直接捧了个完全相反的火团——然而即使已经能感受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