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松开裴意的手,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走!快走!我的孩子早就死了!”
淳于献的反应令当场的人猝不及防,庚泽看着状若癫狂的她,道:“献娘?”
她喊过这一声之后,骤然平静了下来。益算星君看着她此刻的眼神,忽然想起那日在殿中,那位心意坚定的神尊也是如此的眼神。
裴意还想靠近她:“母亲,我是裴意,天君救了我,我活得好好的。”
淳于献却冷冷地望着他:“别人说什么,你便信什么?我的孩子早就死了,我不想看到你,你快走。”
益算星君电光火石之间忽然仿佛与她心意相通,他将满目疑虑的裴意拉起来,道:“今日打扰神尊了,我们这就告辞。”
裴意不肯走,依旧回头望着淳于献,却没有在她面上看出丝毫不舍。
回天界的一路上,裴意都一言未发。
益算星君知晓他心中难受,可是裴瑍交代的事情,只完成了一半。他轻柔地拍了拍裴意的头,温声道:“阿意,庚泽神君抹去了你母亲的记忆,你确实是她的孩子。”
他抬头望着益算星君,涩然道:“我知道……我一见她,便不由自主地想亲近她。”
益算星君无言,半晌后才问他:“阿意,若我现在告诉你,有办法能救你母亲呢?”
裴意猛地握住他的手:“什么办法?”
益算星君神情复杂:“你母亲神魂完好,不过是那副躯体不便罢了,若是能找到一副能容纳得了她的神魂的躯体来替代……”
裴意打断了他,目中满是失望:“是帝君让你试探我?”
“阿意……”
裴意松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惨淡一笑:“师父,我是你教导长大的,你居然不相信我”
益算星君早知这句话问出来,总有一番不愉,他叹道:“阿意,那是你母亲。”
裴意道:“师父和帝君都怕我会重蹈我母亲的覆辙?那师父可以放心了,偏偏我自小最将师父的话放在心上,师父教导的仁善我从未敢忘记过,我不会用无辜之人来换我母亲的生机。”
看他身形微微颤抖,益算星君无法解释。他本不想答应裴瑍,但裴瑍总要确认裴意是否值得培养,是否能肩负得起责任。这个带裴意去见淳于献的人,只能是他。然而无论裴意的选择是什么,都难免要对他失望。
裴意哽咽道:“既已回了天界,师父便回天同宫休养吧。师父身体不好,莫要让我担心了。”
不待益算星君回答,他便匆匆离去。所幸看到裴意是朝着钟山的方向走了,益算星君站了许久,直到看不见裴意的身影,才回了天同宫。
一直到夜色漆黑,在外游荡的裴意才回到了钟山的神殿内。
裴瑍正在院中的松树下等他,见他回了钟山,那他的选择也不言而喻了。
见到裴瑍,裴意行了一礼,道:“帝君不必担心,我回来了。”
裴瑍叹道:“阿意,是我逼着你师父去的。”
他面色未动,只是拱手道:“我累了,先告辞了。”
裴瑍并未拦他,只是道:“不要告诉谢溦这件事,他便是从前被你母亲杀了的那第十三个人。”
裴意整个人都僵住了,想起自己以前对谢溦的冷嘲热讽,都被谢溦一笑置之。一片雪花落在他额心,冰得他重重地一颤。
说完了该说的话,裴瑍便回房了。而裴意站在钟山这冰天雪地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裴意和益算星君走后,庚泽被淳于献冰冷的面容一刺,转过头不敢看着她:“你想起来以前的事了?”
淳于献低声道:“我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那为什么如此笃定地说裴意不是自己的孩子?
还未待庚泽问出声,淳于献便道:“阿意的确是我们的孩子。”
听她承认,再想起这几日两人之间仿若冷战一般的气氛,庚泽似乎想到了什么,便不敢再问,却只听淳于献问道:“夫君,我从前是什么样子的人。”
庚泽坐在她榻边,想起旧日在峄城遇到她,答道:“是温柔又善良的人。”
淳于献问道:“什么温柔善良的人,会忍心杀害十三人的性命?”
庚泽道:“你不过是……太喜欢孩子了。”
淳于献没有说话,不知信还是不信,良久她才道:“夫君,我饿了。”
午后他为淳于献做的饭在与益算星君争执时打翻了,现在已经过去了许久,她自然是饿了。庚泽替她掖了掖被角,柔声道:“我去给你做饭。”
淳于献微微一笑,道:“我想吃鸡蛋羹,还想吃虾。”
见她露出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庚泽心中一喜,以为是见到裴意还活着,激得她有了生的yù_wàng。于是庚泽跌跌撞撞地站起来,道:“我去给你做虾仁蒸蛋,很快就回来。”
淳于献笑道:“好。”
在庚泽放下青纱帐,一脚踏出门时,淳于献忽然叫住了他:“夫君,谢谢你。”
庚泽掩上门:“我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