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重,哈尔。”
“保重,兄弟。”哈罗德紧紧回抱他。
有时候,感情是无关时间的东西。有些人只相处几天,就可以是一生的爱人。有些人只相处几个月,就可以是一生的挚友。
只是,对于男人,感情也是太难以启齿的东西。于是他们谈论球赛,谈论战争,而绝口不谈爱。
总攻开始的时候,薛垣神不知鬼不觉地脱离了大部队。
跃迁到这个时空后不久,他就接收到了一组用特殊方式编译的长波脉冲信号。他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
不过,要反溯到信号源的具体位置还需要费些功夫。他东一头西一头到处撞,最终来到了柏林,混进苏军队伍里。
虽然到处都在巷战,但从整体趋势上来说,苏军的攻势大致呈螺旋形,从防守较为薄弱的东南方外围开始,逐街逐屋向市中心一圈一圈推进。
薛垣就跟在这个大螺旋的尾巴上。他让自己保持在适当的位置,尽力避开火力最密集的交战区,既不冲锋在前,也不落在最后撞上督战官的枪口。碰到成规模的战斗,就果断滚到路边当尸体。
他现在的样子也狼狈不堪。原先总是潇洒地束在脑后的半长金发早就草草剪去,一头混着泥浆的乱毛在脑袋上翘得七七八八。左脸颊上一道长长的疤痕,是两个月前在布达佩斯被一颗流弹擦伤而留下的,几乎伤及眼睛。
又一轮冲锋过后,四周安静了。
薛垣推开身上一具尸体,确认安全后爬了出来,躲在一处掩体里。
离他不远处,一堆瓦砾轻微地哗啦一响。一个也穿着苏联军服、长了一双猫眼的年轻亚洲男人像野猫似地蹿出,无声无息跃上半堵残墙,矮身向四下里张望一下,然后一闪身钻进街道里不见了。
过了一阵子,薛垣再次遇到了这个人。他们的路线似乎是重合的,都在绕着圈子向柏林市中心推进。
在缺乏安全感的环境里,人会自发地希望寻找同伴。薛垣的直觉告诉他,这似乎是个可以结伴的家伙,决定过去发展一下基情。
他潜行过去,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因为疲惫,盛锐没能保持应有的警觉性,只顾着侦察前方,没提防身后有人诈尸,七个魂一下子被吓掉了三个,母语脱口而出:“靠!!别吓我!”
“你也是中国人?”薛垣在他身旁趴下,“前面什么情况?”
薛垣向来习惯于不好好穿军服,现在他身上的苏联军服也敞开着领口露出锁骨,反正战场上没人顾得上检查仪容仪表。他左顾右盼的时候,无意间显露出了胸前那枚十字架形状的吊坠。
对别人来说,这只不过是个看上去有点奇怪的饰品。但盛锐认识这个东西。他也顾不得是否唐突,一把抓住它拿到眼前细看。像拉丁十字架似的黑色吊坠,上面隐约有金属光泽的细细纹路。绝不会认错,跟祁寒身上带着的那枚一模一样。
薛垣被盛锐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喂喂,这个不要乱碰啊!”
而盛锐接下去说出的话更加令他大吃一惊——
“你认不认识祁寒?”
国会大厦第9防御区,夜莺抱着空膛的毛瑟k98k步枪,紧紧靠在祁寒身上,瑟缩在地下掩体的角落。在他周围,零零散散坐着十几个人。
一个整编师,现在就只剩下了这么多人。这些日子,他们拼尽力气守住了一条市民疏散通道,让大批难民涌出城去。
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苏军已经越过勃兰登堡门,距离国会大厦仅有一步之遥。
师长四下看看,想说点什么,尚未开口,便感到一阵晕眩。
结束了,要结束了。整个德意志都失守了,帝国正在走向末日。在外面那些燃烧的街道上,他还依稀能看到往昔辉煌的幻影,像一个稍纵即逝的苦梦。
他扶住身旁的桌子,竭力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虚弱而绝望,但枯涩的声音出卖了他。他听见自己毫无感召力的声音:“感谢你们为德意志所做的一切。”
无人应声。几个士兵抬起无神的眼睛看了看他,旋即又垂下了头。
“现在,我宣布解除你们的宣誓。”他停了一停,重复道:“我解除你们的宣誓。向西突围,到美军那里投降去吧。”在维斯瓦河集团军,他曾亲眼目睹成千上万的德国士兵在毫无希望的反攻中殒命。已经足够了,不必再有更多无谓的牺牲。
苏联不接受党卫军的投降,但美国现在接受。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了。
十几名士兵最后一次起身列队,向师长行了一个军礼,向掩体外面走去。在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枪响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没有人回头。
在一个十字路口,进攻的苏联军队被拦下了。对面的德军数挺42在十字路口形成交叉火力封锁网,没有重型武器开道,无法通过。
盛锐和薛垣也混在这支队伍里。
趁着这短暂的间隙,盛锐问薛垣:“你有什么办法找他?”
薛垣指一指自己的吊坠:“这个东西可以搜索到他发出信号的位置,不过有效范围是半径三公里。”
盛锐点点头:“所以,我们要到市中心去。”以那里为圆心,差不多可以覆盖到柏林绝大部分区域。
他们都刻意避而不谈一种可能性——如果祁寒死了,他的那枚吊坠作为战利品被别人拿走,他们两人是无从知道的。说不定到了最后,他们找到的只是那个吊坠,而不是祁寒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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