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带师傅威严的命令着:“睡觉。”
赶了一天半宿的路,其实周小村早也乏了。闭上眼睛靠在伊贝琦的身边,很快就轻轻的打起了酣。
络腮胡算是这破庙里最咋呼的,他一睡,整个庙都安静下来。除了入睡人们的均匀呼吸,就只有偶尔伴着夜风传来的几声窃窃私语。这样的夜,这样的地点,总是有人无法安眠的。
老白觉得手有些冷,刚要往袖子里塞,却忽然发现如今的装扮实在不适合此番动作,只得悻悻作罢。叹口气,老白不敢睡,最后实在无聊便开始捡衣襟上沾着的发丝,有些是他掉的,有些是周小村的,还有少许应该是伊贝琦的。
一根,两根,三根……
“兄台若有闲,能否也帮在下看看手相?”
耳边忽然传来温和的嗓音,老白一惊,猛的抬头,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净却不乏英气的脸,虽然带着剑,却没有江湖客那般凌厉的气势和咄咄逼人的暴戾,眼前约二十五六的青年让人看着打心眼儿里舒坦。
老白放下心来。羊嘛,一个也是放,两个也是赶,反正他恰好无事可做,危机四伏的漫漫长夜又睡不得。思及此,老白坐起身子,又拿出了白半仙儿的派头。
“左手给我。”老白伸出自己的手掌,作邀请状。
青年把手伸了过来。老白盯着那掌心,有些诧异。按理说常年拿剑的手是应该布满茧子的,可青年的手掌却只在指根下方的部分有一点点硬硬的突起,其余皆白皙而柔滑,掌纹布在手心,脉络清晰透彻。
“你肯定是偷懒不常练功。”老白淡淡的开着玩笑,“皮肉细得跟姑娘家似的。”
青年浅浅的笑笑,不置可否。
老白也就像模像样的看起来。其实他对掌纹并不是很精通,只能说略知一二。刚刚和络腮胡讲的那番话,真三分,假七分。如今大大审视了一番青年的掌心,心中有了数,便又准备开始那个套路——从五行说到仕途,从媳妇儿说到儿子。
可惜老白那半仙儿之口还未来得及开,就被青年打断。
“兄台可是相完了?”
“呃,嗯。”老白有些发愣。
青年认真的看向老白的眼睛:“那么依兄台看,我能活到什么年岁?”
老白眨眨眼,又低头看看青年的掌心,好半天才艰难的出声:“依我看,怎么着……也有个七八十岁吧……”明显底气不足。
“真的?”想必青年也听出了不妥。
老白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捧着青年的手掌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意思只有一个,我星云山弟子扛着师门的招牌呢,怎么敢信口雌黄?
末了,青年终于信了。收回手掌,青年送给老白一个和煦的微笑:“多谢。”
老白总觉得那笑意没有到达青年的眼睛,可因为那眸子原本就是温和的,所以那笑容看着又并不突兀,甚至可以说是让人舒服的。
“哪里,举手之劳。”老白摸摸鼻子,有些愧疚的收下了这谢意。
青年回到三丈外他原本落脚的地方开始重新闭目养神,剑放在怀里,轻轻的搂着。
窗口钻进一阵强风,火堆被吹起层层木灰,老白连打了三个喷嚏,之后赶紧拢严实了衣服。同时在心里虔诚的念了好几遍菩萨保佑,可别在这荒郊野岭里惹上恼人的风寒。
第4章白山千翠芙蓉佩(四)
温浅已经在庙里守了七日了。
这是前往翠柏山庄的必经之路。七日来,温浅抱着自己的剑看着这里门庭若市,迎来送往,一波又一波的江湖人马算不得包罗万象却也让人应接不暇。
他见到了达摩院的七净大师,且有幸目睹他宽宏的将仅有的一块干净稻草让给了一直胡搅蛮缠的小派后辈的高德之举,虽然第二天该小辈的头疼胸闷恶心等等很像达摩一式的中掌症状。
他也见到了仙素派的玉女掌门……的轿子,高人在众女侠的守卫下一直居轿不出就这样度过了整晚,在几个过于活跃的fēng_liú门少侠通通莫名暴毙之后,温浅原本就兴致不高的那一点点好奇心,像盏油尽了的枯灯,彻底歇菜。所以那仙素派的掌门到底称不称得上她的名头,温浅无从查证。
他还见到了与柏家大公子有婚约的南宫家二姑娘南宫秋若,独行刀燕浪,唐门一二三少以及七七八八或叫得上名号不认得脸或脸和名号都全然陌生的江湖客。
但独独没有等来他想要的人。
五六十岁,下垂三角眼,佝偻身型,山羊胡子及沙哑的嗓音。这是柏谨给他勾勒的老白,可接连七日,别说全部特征都符合,哪怕符合两条以上的可疑者都未见。
温浅想,会不会是老白压根就没有到这破庙来歇脚,会不会是他已经逃命似的马不停蹄觉也不睡的奔过了这片林子,可每次只要远处传来马蹄声,他总会跃至树上远远的就盯住那来客,而来客们无一例外的,都驻足于了这破庙。
如今已是八月二十九的子夜,再过一个时辰,就八月三十了。温浅的守株待兔到了期限,他相信这破庙中的人流也已经到了最后一拨,因为再晚,就赶不上九月初九了。
轻轻打了个哈欠,温浅难得的感到几丝疲倦。说实话,他有些后悔接这个生意了。杀邱四杀得过于顺当,以至于当柏谨提出新的生意时,他都未深想便应允了。如今看来,这生意怕是要吹了。
温浅的后悔不是因为担心自己的信誉,也不是怕回头对柏谨不好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