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米娜注视着爱德华,他对她,既像父亲,又像朋友。“我知道了。”她矜持地颔首,“竟然向您问出这样失礼的问题,我为我的冒犯而道歉,”
“您不必如此。”爱德华笑着说,他的面色依然温和,眼中却渐渐沉寂。
“不过无所谓了,父亲要娶那个女人,就让他娶去吧。”阿尔米娜话头一转,“只是我担心安娜,她还有两年才能社交,现在的情势对她而言太艰难了。”
她不会无故提到此事。“您有什么打算么?”爱德华问道。
阿尔米娜握紧了双手,露出一些坚毅的神色来。
“我想要带她去巴黎。”
这位年轻的女性,才刚刚离开自己的故乡,在巴黎落脚,然而现实胁迫她不断成长,现在,她已经想要担负起自己姐妹社交的重担了。
爱德华惊讶道:“男爵大人是不会允许的。”|她们的父亲尚且活着,轮不到出嫁的女儿来指手画脚。“何况您才到巴黎,即使还有两年时间,也太短了。”
爱德华欲言又止,在巴黎,顶端的贵族享受着穷凶极恶的奢靡,而普通的民众则在肮脏的巷子里挣扎。休斯并没有爵位,从他们的来信和现在的表现而言,也不算多么富裕。这就使得阿尔米娜的社交圈极为有限,就算她将安娜接到巴黎,也未必能为安娜找到合适的婚约对象。
阿尔米娜听出了爱德华的意思,她犹豫着,不知是否该开口。
爱德华关切地看着她。
“休斯说,他有办法买个爵位。”阿尔米娜最终吐露了这个秘密。
“啊,是这样。”
爱德华恍然大悟。法国王庭的腐朽是有名的,买卖爵位也并非不可能。只要有足够的金钱,连国王都要动心。只是休斯的钱又来自哪里?爱德华不禁回忆起阿尔米娜婚礼的当夜,他在玛丽屋外听见的事。是了,休斯得到了一笔巨额的嫁妆。可是对于买卖爵位而言,这笔钱真的足够么?
曾经埋在心头的疑惑被再次唤醒。足足五千英镑,拥有了矿产的霍尔德男爵或许是拿得出来的。可是阿尔米娜的婚礼如此匆忙,男爵真的能一口气拿出这样一笔钱吗?而玛丽,玛丽又为什么要让休斯带着阿尔米娜尽快离开呢爱德华从未怀疑过,种种事件接连发生,当时他还沉浸在文森特带来的痛苦中。哦,文森特……
爱德华的内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浓浓的恐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霍尔德庄园的宁静就被喧闹替代。婚约,死亡,信任,背叛,这些造就出精彩绝伦的戏剧,在庄园里不分日夜地上演着。男爵,玛丽,阿尔米娜,薇薇安,还有其他人,每一个人,都在剧目中被推向了不可想象的地步。
哦,还有文森特。
他年轻的情人,他的所爱,英俊多金的公爵继承人。
在这场戏剧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爱德华叔叔,爱德华叔叔?”阿尔米娜的声音将爱德华从思绪中惊醒,“您有哪里不舒服吗?”
“哦,抱歉。” 爱德华略显慌张地掩饰着,“我很好,抱歉,抱歉。”
阿尔米娜并没有追问,她笑着说:“我们也走吧,马车等了很久了。”
“请吧,女士。”
第二十七章
婚礼之后,薇薇安从霍尔德庄园搬走了。阿尔米娜也要踏上归程,她尝试着同男爵谈话,希望能够带走安娜,毫不意外地被拒绝了。
“你已经是麦克劳德家的太太,没有权利管霍尔德家族的事情!”男爵十分生气,他满脸涨红,像炉火中烧热的炭,“之前伊芙琳的事情,我已经给你足够多的宽容了,如果你还想要偶尔回到这个庄园,就应当恪守本分。”
“我不能让安娜和一个妓女在同一个屋子里一起生活!”阿尔米娜寸步不让,“哪怕您迎娶其他人呢?只要出身合适,我就没有什么好反对的。”
在为薇薇安筹备婚事的这段时间里,霍尔德男爵虽然勉强让伊芙琳离开,却依然常常外出去她的住处。阿尔米娜意识到,让男爵为她们的母亲保持不婚是不可能的。曾经高大可靠的父亲形象崩塌殆尽,如今,她只希望不要让一个交际花来把持安娜的婚事。
霍尔德男爵勃然大怒,“你怎么敢怎么说!?”他将杯子摔到了地上,发出尖锐的撞击声。阿尔米娜捂着耳朵后退,露出害怕的神情来。
“薇薇安已经结婚了,你也该回巴黎了!”
“滚吧!”
阿尔米娜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大呼小叫的样子,她害怕极了,却依然握紧了双手,不愿退让。“请您认真考虑一下,”她缓和了语气,再三劝阻道,“哪怕穷人家的女儿也没有关系,只要……”
“我让你滚!”
男爵打断了她的话,他气极了。女儿们接二连三地惹他生气,全然不体谅他的心情。如今薇薇安终于顺利出嫁,他以为总算能顺心些,没想到已出嫁的长女不仅对父亲的婚事指手画脚,还提出要带走小女儿。“你认为我已经老到糊涂了吗?还是说…啊……”
男爵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按着胸口,痛苦地弯下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