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烈关上门后,没再打程展心,带他去医院看了看,开了个假条送到学校,把程展心在储物间关了两个月。
储物间很黑,带了一个小厕所,厕所上面有一扇通气窗,半本书那么大,还装了防盗的铁栏。
那时候程烈还在工厂车间打工,每天出门前扔点儿吃的给程展心,然后就把门紧紧锁上,一点光都不给他见。
两个月里,程展心每天踩在马桶上面,看窗外头很小的一片天空。
每天有小鸟飞过,就是他最高兴的时候了。有时候看的累了,就再爬回去,坐在地上背圆周率,用储物室里的没墨水的笔还有断了的绳子,在满是尘土的地上作圆,算一算多边形面积。
拆石膏那天,程展心被程烈拉出门,推上公交,去了社区诊所。
回到家里,程烈一言不发地推着程展心,还想把他关进去。
程展心对着程烈跪下去,抱着程烈的腿,刚拆了石膏的左手还很僵硬,但他死死抱着程烈,不肯松手。
程展心垂着头,说再也不忤逆爸爸了。他会乖乖听爸爸话,又说自己还想上学。
程烈踹了程展心一脚,踩着程展心的脚踝,问他:“那你他妈还报不报警。”
程展心趴在地上,虽然腿很疼,却知道程烈要松口了,便马上回过头去保证,说不会再报警了。
程烈扯着程展心的头发,一字一句地教程展心说,程展心的爸爸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程展心再也不报警了。
此后,程烈没再把程展心打重伤过。他让程展心很疼,很难看,又不会死。
陆业征听程展心小声说“报过”,心像被利爪划了一下。
报过,那就是没有下文了。
“你爸缺钱?”陆业征问他。
程展心顿了顿,才道:“他赌博。”
程展心用余光盯着陆业征,感觉陆业征没什么表情,就想陆业征是不是觉得他很没用,又开口说:“不过我以后要走的,就不回来了。”
陆业征“嗯”了一声,问他:“到哪里?”
程展心说:“去给奖学金最多的学校。”
见陆业征还是不说话,程展心就问他:“你上完学还回”
程展心平时话没有这么多的,但今天不知怎么了,每一秒的沉默都让他觉得坐立难安。
最好要陆业征能一刻不停地跟他说话,程展心才能安定下来。
可是陆业征话也很少,两个都话少的人在一起,要热闹起来也太难了。
“我说不定。”陆业征说着,驶入了地下车库。
程展心抱着他装衣服的袋子,周身都像被泡进冷水里,陆业征突然拍了拍他的手臂,程展心就顺势抓住了陆业征的手,拉到怀去了。
陆业征的手很热,程展心抱着他的手,就像抱着火炉。
陆业征停在车位里,手借程展心拉着,程展心不动,他也不动。
外头的感光灯熄灭了,车里一片黑,程展心用陆业征的手贴着自己冰冷的脸,微微弓身,像是想把自己蜷起来一样。
陆业征侧过身,看着快把头埋到膝盖的程展心,忽然感觉手上有些湿意。
可能程展心哭了。
陆业征动了动手指,拭着程展心脸上的泪水,热的眼泪和冰的脸碰在一起,眼泪就也凉了。
程展心闷声说:“我还是怕。”
陆业征用另一只手扶着程展心的肩,将他掰起来,让他坐直了,捏着程展心下巴,抬起程展心的脸。
程展心眼睛里含满了水,在黑夜里看上去也晶莹剔透。
程展心从来也没在谁面前哭过,笑都比让他哭容易一点,但是跟陆业征待在一起,就好像哭一哭也没什么关系了。
陆业征对人那么冷淡,从不安慰人,也不责备人,程展心对着他哭,就也不会因为软弱的眼泪而受到更多伤害了。
陆业征看了程展心一会儿,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对程展心说:“不怕。”
那他还是会安慰人的。
程展心又住了一夜陆业征家里的客房。
陆业征给他找了床新被子,帮他拿了一条新的t恤,盯着他去浴室换了。程展心穿了新睡衣走出来,陆业征从他手里接过换掉的旧t恤,说要扔了。
程展心立刻揪住了那条大t恤,他都睡出感情了,并不舍得扔,陆业征拽着另一头,俯视他:“松手。”
“留着不行么?”程展心只好松开手。
陆业征走到客厅,把t恤往垃圾桶里一塞,程展心还跟在他后面,想给他的旧睡衣送终,陆业征一回身,程展心一头撞进陆业征怀里。
“不行。”陆业征独裁地说。
程展心张望要看陆业征家的垃圾桶,陆业征左手一把蒙住了他的眼睛,右手压着程展心的肩膀硬生生帮他转了个方向,往客房推。
程展心眼睛看不见,往前走了两步就不敢动了,背上贴着陆业征隆起的肌肉,小步往前挪。
“胆子真小。”陆业征说程展心,紧接着又放下手,搂住了程展心,走进房间。
他看着程展心躺到床上,帮程展心调暗了灯,道了晚安走出去,手机屏幕恰巧亮起来。
陆业征接了,他朋友在对面说:“搞定了,照片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