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为吴潇留下的那笔钱,只能暂时瞒著他了。
吴潇需要一个强迫自己站起来的理由。
韩予脸色苍白,不敢相信仅仅是几天的时光,情况会变得更加糟糕。
他不敢想象吴潇究竟是怎麽断著一条腿,求所要债务的人离开的。
为什麽他偏偏要选在这样时刻愚蠢的出走?如果他一直陪在他身边,也许能让吴建国安宁的走完最後一程。
紧紧咬著唇,他後悔自己走的太草率,完全没有顾及到别人。
他手里紧紧攥著一张银行卡,也是在听卫诃说吴潇欠债的时候,才猛然记起吴建国曾经塞给过他一张卡,现在一想,当时吴建国的神情憔悴,是被逼入绝境时的疲惫,如果他多注意一些,是不是这些惨剧就能够避免了?
人总是喜欢对於无法改变的悲剧做出假设,以为自己再有一次机会,就能够改变什麽。
可惜现实中永远不存在如果。
第一百零六章
韩予还很清楚的记得,他第一次看到吴潇时的情景。
那是他第一次被卫诃的老师“请家长”,而且是因为自己儿子跟别人“抢女人”斗殴。
卫诃的性格他很清楚,虽然还是小孩子,但是他的儿子个性沈稳,绝对不会主动去招惹别人,就算是早恋,也不可能主动跟“情敌”动手。这麽一想,自然所有的错误都被归结到了另一方身上,只是气小孩竟然真的背著他早恋。
人都是这样的,总是下意识的护短,自己的都是好的,错的是别人。
所以潜意识里,韩予没看到吴潇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少年该是一副凶恶跋扈的样子。
谁知道真的见到了,远不是自己潜意识里那样。
可能是被打的很惨的缘故,一张脸红红绿绿的,缩著肩膀躲在角落里任由吴建国骂著,眼睛里虽然带著一丝不服气,可是也不敢反驳什麽,显得有些可怜。
可是那时,即使被打的连容貌都看不出来了,也是有生气的。
韩予站在吴潇的卧室门口,看著正坐在轮椅上发呆的青年,有些鼻酸。
他打开门已经半天了,但是屋里的青年丝毫没有发现他的来到,只是愣愣的盯著放在桌子上的照片,半天,连动作都没有换一下。
夕阳的余晖从窗户打进来,给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但是背对著光线的那一面,却是一片让人窒息的死寂。
韩予慢慢走进房间,站到吴潇身後,沈默了一会儿後,低哑著声音,道歉:“对不起……那时候我不在。”
吴潇就像没有听到一样,静静的坐著,连看他一眼都没有。
韩予轻叹。
……不理他也是应该的,毕竟在吴潇最无助的时候,他却不知在什麽地方,自我纠结著。
两个人就这麽一站一坐静默在房间里,韩予很无措,明明知道该说些什麽来安慰一夕之间失去所有的孩子,但是却觉得在生死面前,什麽样的语言都是无力。
这时护工推了门进来,推著吴潇去客厅,扶著他学著用双拐走路。
卫诃买的这套公寓虽然没有卫剑禹的别墅气派,但是也非常宽敞,因为不常住在这里,家具都很少,有足够的空间让吴潇练习走路。
吴潇依然不说话,但是让他做什麽,他都会顺从。他的双拐用的还不是很熟练,摇摇晃晃的,随时都能摔倒的样子,让韩予在旁边看著,心里捏著一把汗。
“小潇……不肯跟我说话了……”韩予对身边的青年低声喃喃道。
卫诃不怎麽意外的点头,“从葬礼之後,他没有说过话。”
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不是只针对你。”
韩予并没有因为这句安慰而变得安心,反而更担心起来。
如果只是针对他一个倒还好,可是如果是自闭,那就糟糕了。──他比谁都了解自闭的可怕,那完全是将自己隔绝起来,拒绝所有人的接近。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许是一种自我保护,可是同时也拒绝了任何能够走出绝望的可能性。
“要是一直这样怎麽办?……不然请个心理医生给他看看?”
卫诃摇头否定,“不用,他现在什麽也听不进去,如果是男人,时间长了,他自己会撑过来的。”
韩予哑然。
的确,失去亲人这种事,外人除了安慰之外,的确什麽都帮不了,谁都没有能力让死去的人重新活过来。
也只能靠时光来治愈这种伤痛了。
他低声叹口气,看著客厅的空地上来回联系走路的青年,再次问道:“他的腿……就这样了吗?”
“不一定,”卫诃沈吟了一下,“医生说,如果复健做得好,可以正常走路。”
“……那跑步呢?”韩予回头看身後的人。
卫诃垂下眸,沈默。
韩予却差不多明白了他的意思。
──以运动员作为梦想的少年,从今往後,就算是痊愈,也仅限於可以正常走路了。
明明是衣食无忧的大少爷,现在却负债累累;明明是身强体健的运动员,现在却只能架著双拐,一点一点磨蹭;就连唯一的亲人,虽然过於严厉了一些,但是也被夺走了。
仅仅是一个月的时间,世界都变了。
韩予突然想到自己跟卫诃的未来,那麽渺茫,看不清方向,也许是一两年,也许是十年二十年,谁知道呢,但是总归会踏上卫剑禹的後尘,人不人鬼不鬼的死去。
他们之间任何人都是在努力生活著的,为了这一点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