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子李隆基对这个妹妹看起来甚为照拂,甚至允诺可以在合适的时机,加封裴济之为开国县侯。杨国忠暗暗腹诽,在这之前,天子对霍国长公主为子求封爵,可是持消极态度的,今日竟一反常态,看来也是年岁大了受不住这女人的眼泪。
这个答复让霍国长公主很满意,又抱怨了几句后,便知趣的起身告退。她不是个不知道分寸的人,天子与宰相议事,还是少旁听的好,否则给人留下了有心干政的印象,那就是自取祸事。
也正是一直以来知进退的原因,霍国长公主才得以在天子面前长久恩宠不断,否则岂不见死在天子手下的亲生儿子,又何况他这个妹妹呢!
霍国长公主离开后,李隆基的面色立时就变得越发阴沉,闷坐了好一阵,才低声道:“说说,何以处置崔氏?”
杨国忠在来大明宫的路上就已经打好了腹稿,在天子的心中任何事都没有江山重要,因此要保证崔安国不疯狗乱咬人,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拖”!
崔安国比旁人有一个优势,那就是生在了一个好人家,有着强大的家族做后盾,若从这里入手,或许还有可为。
“臣建议,当立即将崔安国交付有司审讯定罪,其于城中家产,子女一律籍没……”
然而天子却一言不发,一双因为苍老而呈三角形的眼皮底下,眸子里射出了寒若冰霜的光芒。
这等处置办法原本就有现成的例子可循,但天子亲自召见却绝不是想听杨国忠说这些废话。崔安国事涉刺杀大臣,现在又闹出了这等闹剧,还被抓了现形,乱了京城人心,该如何收拾?
杨国忠身为宰相,京城被搅合的人心惶惶,必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天子其实已经有几分愠怒,是在向杨国忠兴师问罪,而不是真正想听他对这次突发事件的处置办法。
体察到天子心思的杨国忠心中恍然,却无可奈何。他在来大明宫的路上,事先假设了各种可能,也想了各种应对办法,却独独没想到,天子竟然是要兴师问罪。
杨国忠毕竟深为了解天子的脾气秉性,若是换了旁人可能此刻还要为自己辩解几分,而他却从软榻上起身,来到天子面前匍匐跪倒,“臣知罪,请圣人责罚!”
大臣的乖乖认罪,往往有很大的几率会换来李隆基的宽大处置,从而不至于彻底罢官夺职。
当然,李隆基今日对杨国忠加以颜色,也绝非是生了罢相的心思。如果罢掉了杨国忠的相位,仓促之间还找不到既有能力又可堪信任的人接替他位置,否则未尝不会以他人取而代之。
虽然,李隆基近来对哥舒翰大为提拔重用,可在内心中还是只用其能而不用其人。杨国忠则与之正好相反,能力上虽然差了不少,但毕竟是皇贵妃的族兄,又在朝中根基浅薄,所以用此人为相既不用担心他成为权臣尾大不掉,又因为有皇贵妃的原因而不用担心他勾结太子有不臣之心。
李隆基是个极聪明的人,任命宰相都有着很强的目的性,前半生他力图光耀大唐,任用的都是些治世能臣,如早期的姚崇宋景,中期的宇文融张九龄等人,这些人很多都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徒,但都有着首屈一指的干才,使得大唐蒸蒸日上,国力一日强过一日。
到了开元末年以后,大唐国力极盛,四夷来朝。他的心思也从锐意进取转变到了及时行乐上,于是李林甫这种善于钻营而又趋炎附势的人便成了宰相的最佳人选。
事实上,李林甫真是一个让李隆基十分省心的宰相,既会揣摩圣心,又能力不俗,只可惜花无百日好,人无百日红,再贴心的宠臣也有失宠的一天。所以,李隆基就像丢掉一双穿久了的鞋子一样,放弃了垂垂老矣的李林甫,而选择了同样善于钻营又趋炎附势的杨国忠。
这些宰相们,姚崇宋景也好,李林甫杨国忠也罢,在李隆基的眼里都是随时可以替代的棋子,别看他们为相时可以礼绝百僚,权势滔天。李隆基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什么都不是,对它们的地位,财产,乃至生命都可以予取予求。
要做一个合格天子,就不能过分依赖臣子,否则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事实上,李隆基对待自己身边的臣子,也的确是秉持这个原则。然则他毕竟老了,在边将节帅的任用上,就难免出现了这种过分倚重而又不恩威并施的错误。
安禄山就是李隆基由于他的怠政,懒政而一手催生出的怪物。当李隆基明白这一点时,为时已晚。其实早在一年前,身为天子的李隆基就已经意识到了安禄山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可他还是太过老迈,已经没了足够的精力和魄力来铲除这种边将隐患,因为如此做将有很大可能造成叛乱,这是天子所不希望见到的。
结果在收买、猜忌与得过且过中,安禄山还是不可避免的造反了,而且还一鸣惊人,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攻克了东都洛阳,沉重打击了李隆基四十余年太平天子的自信,使得他威望与声明都大为受损。
失去自信的李隆基,对臣下的忌惮与猜忌也于现在达到了顶峰,处置高仙芝和封常清是如此,提拔重用哥舒翰的同时,而对屡屡昏招迭出的杨国忠又保持应有的恩遇,也未尝不是时刻保持对哥舒翰的钳制之法。
看着面前战战兢兢的杨国忠,李隆基暗叹了一声。
“起来吧,知罪就好,长安再也禁不起折腾了,谁再敢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