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衣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腹中饥饿,头脑昏沉,手脚无力,可能是受凉发烧了,但他一点也不打算琢磨祛病的法子,只拖着疲沓的身体来到院子里,枯井旁。
井边的木桶上原本蹲着一只小黄鼠狼,见他来了,却一反常态的不闪不避,就这么气定神闲的睁着圆滚滚的眼睛与他对望。
杜亭身体不济,心里又悬着井里那只,哪有心思和这个黄皮畜牲逗闷子,只慢吞吞挨着井边坐下。
“今儿太阳真好,兴许晚上能出月亮,不会下雨了。”雨季就要过去,紧接着就是爽朗的秋天,杜亭原本不喜欢过于干燥的秋季,但天气干燥就意味着雨水少,他第一次这样渴望金风送爽的季节。
朗朗乾坤的,井里头的自然不会冒出来,杜亭就眯缝着眼睛盯着飘在高远天际的太阳悠悠的自说自话:“哎,要是不下雨,我们晚上去放风筝吧。”说罢,顿了顿,笑道:“你当风筝。”
“小时候和朋友放风筝,我总放不好,风筝飞不高。现下好了。我说……晚上我在你腰间扎根带子,我说放,你就飘上去,如何?”
想到那个场景,自个笑了一阵,笑到肚皮咕咕作响,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只和小黄鼠狼抢了点桶里的水喝。
白天就这么昏昏沉沉的过去了,到了晚上,杜亭发现果真没下雨,高兴得不能自已,捧着晾干的衣服巴巴蹲在井边,等待小鬼气定神闲飘上来的一瞬。
然而直到月过中天,井里也一点动静都无。
可能这回不舒服得紧了,要多休养几天?
杜亭这么对自己说着。
当天夜里却也没再回屋,而是靠着井圈睡了,想着如果天亮前小鬼出来自己也能一眼看到他。
结果还是失望。
其实在捡起那件涨满水的罩衫时就已预感到不妙,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现在想来,少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别走”,三根白得几近透明的手指牵住他的衣襟,从不示弱的小鬼竟在那一刻允许自己如此脆弱……当时就该留下来的,可是他却要找什么劳什子的油纸伞!
人死了后变成魂,那魂灭了呢?变成什么?
杜亭不敢想。
“喂!你还在里面吧?!在吧?!……你若不出声,我可就走了!其实我胆子很小的,如果留我一个人,我宁愿一路讨饭回家!!你听到没有?!……我再等你一夜,今夜,今夜你必须出来!否则……否则我,我……就再等你一夜,就一夜啊!”
月亮再次悄悄爬上来,杜亭眼也不眨的盯着井里。
幽深的井水映出杜亭溃败的面色和身后一轮差一丝儿就圆了的月亮。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已经从他的左边移到右边,天又快亮了。
杜亭忽然闻到熟悉的味道,甜甜的,温热的桂花蒸糕的味道。
第19章
他猛然回头,却见来人一双杏圆眼睛和尖削的下巴——是第一回给他送吃食的小姑娘,不是小鬼。
“你……”杜亭张了张嘴,一滴酸苦点在舌尖上。
原来在回头的一瞬间竟惊喜得落了泪。
他尴尬的用袖子抹了抹脸,看也不看女孩一眼,转头继续朝着井口喊话。
“你这样是没用的。”女孩在他旁边蹲下,将竹篮放在地上,“我见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吃点吧。”
杜亭有些纳闷,心说这姑娘怎么恁的自来熟?算来自己同她也不过见了一次,怎么说话的语气好似认识了很久似的。
他不由问道:“那怎样才有用?还是说……”忽然灵机一动:“你是不是认识小鬼?!上次的鸡蛋就是他央你送的吧?!”转眼看见地上的竹篮,兴奋的喊:“是不是这回也是他?!是他叫你来的?他怎么知道我没吃东西?他现在在哪?”
小姑娘叹了口气:“唉……你就不问问我是谁么?”
“你,你……是谁?”这还用问么,自然是……
“他的朋友?”杜亭问。
女孩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吧。”又“蹭”的跳上井沿,坐下:“算来……应该是我俩一起发现这宅子的,只不过我来的时候,他还只知道在井底哭。”
“在井底……哭?”杜亭实在想不出那孩子哭泣的样子,即使那天夜里眼睛深处流出水来,也不见一丝悲戚神情。
“哎,等等!你说你在这呆了多久?”喜乐镇的掌柜说过,少年死了至少二十年,这女孩却说自己是和小鬼一起发现这宅子,这么说……杜亭再转脸朝女孩望去,只见她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白天看不出来,月光下,竟是类似绿松石般的膜状光彩,倒像某种夜间出没的动物……
“啊!你,你是……”
女孩笑而不语。
即使知晓对方的身份,黄鼠狼三个字也着实不雅,杜亭吞吞吐吐羞于言明。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精怪没什么不好,至少我们活得久些,也比你们知道的多些。不过……”话头一转,女孩声音低下去,“现下你明白我为何晓得你没吃东西了吧?不是他遣我来的,是我见着了,自己去偷的。”说着尖尖的鞋尖将篮子拱了拱:“吃啊。”
杜亭看了那竹篮一眼,坚定的摇摇头。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声音闷闷的。
女孩默认了,过了一会又道:“哎,你也不能不吃东西啊,人都是要吃饭的,不然不就饿死了?还是说你想也变成鬼下去陪他?”说着玩笑似的向那井口抬了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