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点点头。
杜亭又问:“那也想不起来?”
少年眼睛霎了霎,露出一脸迷惑,随即露出痛苦神色,他用力摇头,仿佛要把某些将要露出端倪的苦痛回忆忘掉似的。
杜亭见他这样,忙伸手相扶。
他本是好意,助小鬼想起过去,兴许便能往生,总好过一载又一载置身在那枯井下。
但看他这样子,恐怕那些回忆还是不要想起来的好。
话说杜亭的手刚伸出去,自个便先笑了,对方是一缕鬼魂啊,他既能穿过落了锁的门扉,自然也能穿过任何物体。自己竟然一时忘了,想要拍扶他的肩。
杜亭的指尖快要接近对方白滑泛青的肩头,已经感觉到汩汩凉意,正要进一步体会那种穿透鬼魂的效果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他触到了对方的肌肤,和想象的烟状体质不同,他的手竟实打实的落在少年的光裸的肩膀,并感觉到细腻的肌理,虽然有一点凉。
因为一直把地方当作轻烟一样的物质才把“非礼勿视”的戒律抛到了一旁,现下却触到对方肌肤,加上少年俯身微微蹲下摇晃脑袋的动作,几丝长发擦上杜亭的鼻尖——凉凉的,被雨滴到似的。
心里过了股电般麻嗖嗖刺痒,杜亭蓦地缩回手。
少年没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仍捧着脸苦思冥想,眼皮闭得紧紧的,在那截残烛的映照下,连眼睑的褶皱都分毫毕现。
“想不起来……就莫想了,权当,陪我进来逛逛可好?”杜亭干涩的说。
“恩!”少年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真是个漂亮的男孩啊。
杜亭酸酸的想。
说实话,少年虽然自认是这大宅的少主人,却鲜少进到这里面来,只进过有限的那么几次,还是因为雨天雷声惊人,井里呆不住的缘故,但也仅仅止步于大厅。
此时跟着书呆往内室走,身体却好一阵不舒服,好像那走廊深处蛰伏这什么令感到他恐惧的东西。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若真那么凶险,书呆怎么无事?还乐呵呵的。
少年一撇嘴,硬将那股不舒服强压下去,无事人一般晃在书呆左右。
“这里,是我前日发现的,你看。”杜亭来到书房,向内一指,炫耀似的:“好多书,而且都是珍本,有些个我只听说过,不曾见过。”
说着将蜡烛戳在案上,又指了指条案:“我上次就在这画的画儿,”拿起案几边头的乌黑一块:“这砚台是好物,这么多年无人使用却不曾开裂,你闻闻,好香!”
少年先听他提起画画,来了兴致,待杜亭讲砚台递过来,似叫他也闻闻时,不由脸一冷,重重哼了一鼻子。
杜亭这才反应过来,尴尬的放下道:“哦,我忘了……你闻不到。”
如此这般在书房转了一圈后,杜亭对少年说:“这屋主该是个雅人。”
少年轻轻一哼,不知为什么就想回嘴,轻巧跳到案几上,叉着腿坐下,道:“真迂!看见人家藏书多就夸成雅人,那晒纸的,裱画的,在你心中可不和神一样?”
杜亭摸摸鼻子,理所当然道:“可不就是?那都是风雅活计。”
少年正待张嘴再讥讽几句,杜亭忽然一拍巴掌,叫道:“我想到了!我可以去卖字画赚旅费啊!”
少年半张的嘴慢慢合上,咬了咬嘴唇却没出声。
杜亭犹自在房里摩拳擦掌:“怎么早没想到!哎呀,哎呀……”
第9章
少年见那书呆满脸醍醐灌顶兴奋至极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憋气,但具体气什么,自己也说不上来。
杜亭又想起什么似的嘀咕道:“真好,这样就不用劳烦那些好心人来送吃食与我了。”
少年不知杜亭已知道那些食物来路不正,这话正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当下只轻轻讥讽道:“哼,字画也不是说卖就卖出去的,若是一天卖不出去,你就饿一天不成?”
“我晓得啊,可是受人赠予,终究有愧,卖不出去的时候我还可以吃院里野果充饥呢。”
“你……”
这个书呆,真气死他了!
为什么气恼,这可有原由。
最初注意到这书呆是看到他的吃相。那天下着雨,不大,但淅淅沥沥的很烦人,然而就在一片淅沥雨声里少年却听到两声闷响。
“咕噜……咕噜……”
是谁的肚子在叫呢?
趁着天气阴沉,少年从井沿露出两只眼睛,恰巧看到坐在廊下避雨,一身狼狈的杜亭。
其时他正捂着肚子眼巴巴看着院中被雨水打落的野果。
“能吃吗?能吃吧……”他这么喃喃念着。
少年想笑,这果子当然没毒,你看那雀儿挣得不是正欢么?看了一眼就觉无聊,少年待要缩回井底。
然后下一瞬却听那书生念叨:“虽说是座荒宅,曾经也是有主人的,这些果树合该是他人财物,我若这么不说自取,算为盗,这……不合圣人之道啊。”
少年本已缓缓下沉的身体又弹了回来。
合算那家伙不是怕有毒,是在合计这果子该不该吃啊?
真是——太迂腐了!
那书生肚中再一次鼓声大作,想是饿得狠了,只见他倏地站起身,先向身后大屋拜了一拜,嘴里念叨什么听不清楚,约该是些“得罪勿怪”的话,然后又面向荒院拜了一拜,他实际上在拜那几株果树,但在少年看来,却好像在拜祭自己,心里没来由的一暖。
施了礼后书生捡了几枚野果在怀里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