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死了。”无赦淡淡地回答。
杪冬给林墨庭上药的手指不着痕迹地颤了一下,林墨庭低头看他一眼,又看了看还没从厮杀中缓过劲来的无赦,在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
杪冬低着头,脸颊在艳红的火光映衬下透出稍许苍白。
不是没见过无赦杀人,在暗涛汹涌的皇宫中活到现在的杪冬,手上不可能没有染过一丝鲜血。
但是刚才那场杀戮里,无赦确实陌生得令人害怕。
通红的双眼,嗜血的笑意微微噙在唇角,还有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抹也抹不去的疯狂杀气。
冰凉的雨幕中,森冷的剑光下,疯狂地挥着剑的无赦就像个被噩梦缠身的魔鬼,让人不寒而栗。
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变了样子了呢?
杪冬茫然地想。
那个遇到任何情况都面无表情淡然应对的无赦,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越走越远了……
“我想写封信给父皇。”沉思片刻,杪冬开口道。
“什么?”正在将湿衣服脱下来的无赦猛然回过头,死死盯着杪冬,“你说什么?”
无赦眼里闪着森森冷光,语调低沉地有些吓人,杪冬顿了一下,重复道:“我想给父皇写封信,”他避开无赦的目光,微微垂下眼帘,“正式表明一下立场,告诉他我愿意放弃皇子的身份,以及作为皇室成员所拥有的一切权利。”
无赦闻言怔了一下,他看着杪冬认真的表情,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沉默半晌,他说:“不行。”
杪冬抱着膝盖不语,无赦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坐下,道:“顺帝不见得会相信,这样做只会暴露我们的行踪。”
“那要怎样做,他才会相信呢?”杪冬抬起头,不依不挠地问。
“……怎样做他都不会相信的……”对着少年清澈的眼眸,无赦说这句话的时候,喉头微微滑动了一下。
“不要担心那么多,”他说,“我会保护好你。”
“我也不想操心,”杪冬重又低下头去,他看着火焰一闪一闪地跳跃着,照得整个山洞忽明忽暗,淡淡地说,“我只是,不想你们为此丧命。”
无赦也好,鲁青也好,林墨庭也好。
他们每个人,似乎都对未来抱着莫大的期望,似乎总有使不完的热情,似乎从不会对这种亡命天涯的生活感到疲倦与厌烦。
杪冬知道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可是自己却已经累了倦了厌烦了。
提不起劲来,好像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
看着那些人冒着性命危险保护自己,杪冬说不出拒绝的话。他很感激,却也为他们觉得不值。
为了一个像自己这样疲惫得只想随便找个地方躺下来静静等死的人拼命,真的不值。
杪冬无以为报,只有打起精神走下去,像他们守护自己一样来守护他们。
至少,不能让他们为自己丧命。
绝对不能。
无赦小心将睡着的杪冬抱在怀里,给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又睡着了?”林墨庭压低了声音问,无赦点点头。
“睡得真多。”林墨庭撇嘴。
“他以前总也睡不好,常常整夜整夜地失眠,”无赦出神地看着杪冬安静的睡颜,唇角轻轻勾起,“自从毒解了之后就变得嗜睡起来,像是要把以前没睡到的统统补回来似的。”
“睡得太多也不好。”林墨庭皱了下眉,无赦没答话,他又问,“你有没有发现,皇上派来的这批人对我们招招下死手,可是却完全不动殿下?”
无赦抬起眼,冷冷地看着林墨庭。
“这种事情,”他面色阴沉地说,“一辈子都不要让殿下知道。”
林墨庭被他忽然散发的强烈气势惊出丝丝寒意,忙不迭点头。无赦又看向鲁青,鲁青也点头,示意到死都不说。
“还有皇上隐瞒太子失踪的事,以及极力压下改选太子的事,都不要告诉他。”
杪冬有那么一两缕头发滑到地上,无赦小心将它们捞进怀里,他面无表情地吩咐着那些话,望向杪冬的眼里却满是柔情。
林墨庭抬起头,透过火光看着火焰对面的那两个人。
他们一个漂亮得不似凡间物,一个小心翼翼,痴痴迷迷,满心满眼除了怀中的少年,再也放不下其他。
淡淡的红色光晕中,他们静静依偎在一起的姿势,美得令人难过。
无赦在杪冬额上轻轻印下一吻的时候,林墨庭站起来,转身朝外走去。鲁青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洞口,也跟了出去。
山洞外夜色静悄悄的,天空阴沉沉地压下来,低得仿佛触手能及。
“雨停了。”林墨庭说。
鲁青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天空,诺诺地答了句:“是啊……”
“我第一次见到殿下的时候,天上下着好大的雨。”林墨庭笑着说。
鲁青没答话,只是默默地站在他身边,静待下文。
“那天的夜比今天还深,天上下着暴雨,我躺在皇城空无一人的小巷里,以为自己不是要饿死,就是要被冻死了。”
鲁青闷闷地嗯了一声,酒肆里的人哪个没有一段狼狈的过去?林墨庭的话,让他想起自己走投无路的那段日子。
“殿下撑着伞站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还以为雨停了。睁开眼,却看见一个比我还要小的孩子。”
“他站在漫天雨幕中,疲惫的样子像是走了很久,但雪白的衣裾和鞋袜,却奇迹般地没有染上半点淤泥。”
“他蹲下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