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弟与平民百姓共聚一堂,其其格不知。
她只知,那中间有一个和月君。
正是戌时,蔻丹舞毕她歌罢,其其格拢上面纱垂首行走于欢颜楼阁间,不过百步,前头平白冒出三个流里流气贵公子。
“莫非这位便是其其格姑娘?”
“听闻姑娘亦是铃人,不知为何不肯揭面?”
其其格傲然独立,不言不语不答话,任由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贵公子察觉其其格冷面以对,又调笑道:“姑娘歌喉动人,怎不言语?岂不白费这脆嗓子?”
“不必多语。”另一名男子不耐皱眉,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揭面纱。
其其格连退数步,依旧沉着冷静,只道:“其其格容貌已毁,不可见人,还望公子让路。”
三人面面相觑,嗤笑道:“区区一个青楼女子,也敢拿乔?还让本公子让路?”
“本公子不管你话中真假,总之今日你就揭面纱,否则便是与本公子过不去。”
“本公子之父为兵部尚书,你若开罪,本公子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三人咄咄逼人,步步走近。
其其格一退再退,微显恼怒。
“公子何必为难佳人?”
恰在此时,一名布衣男子挡在身前,冬日凌寒,他却手执一扇。
“你是何人?”
“识相的就给本公子让开!”
贵公子们纷纷跋扈叫嚣。
布衣男子毫无惧色,淡笑道:“不过区区布衣,喜好打抱不平罢了。”
贵公子上下打量一番,哈哈大笑:“凭你也配打抱不平?”
“世间多少事,哪有配不配之说?”男子温声回道:“倘若谈论是否配,怕是三位公子连与这位姑娘谈论也是不配的。”
“你——!”
一人瞪目,“她不配与本公子相提并论才是!”
“非也非也。”男子连连摇头:“不知姑娘才情,单凭方才惊为天人一曲,无论是姑娘所作或姑娘所赏,能唱此词者,虽身在青楼,却必有风骨。”
其其格始终凝视男子,目不转睛。
风骨。
她轻轻在心底复道一回:虽身在青楼,必有风骨。
那日便是初相见,而后男子一位非富即贵的好友出面解围,且唤他为和月君。
和月君。
温润如月,字如其人。
再见时候她又是狼狈难堪。
失却面纱遮盖的她藏无可藏,占据大半脸庞的烧痕狰狞可怕,而另一半完好容颜不及蔻丹百分之一。
“呀,原来铃人也并非都如蔻丹美貌,不过尔尔嘛。”
“况且还有那道伤疤。”
“真可怖呢。”
“瞧不得瞧不得,瞧得我心慌,怕是夜里睡不安稳了。”
个个貌美女子围绕,嬉笑着数落。
其其格只觉心头淌血。
本非铃人,又如何与个中尤物蔻丹相比较?
纵然没有一场大火毁容颜,她也不过是一名清秀女子,除却歌喉天下无敌与满腹诗书,再无他物。所谓铃人,不过青楼老鸨为抬她身价,只是个天大的笑话罢了。
其其格十岁家遇大火被弃卖入欢颜楼,因着容颜丑陋不得肆意出入前院,终年独自呆在萋萋荒院里,入夜则与影语,与月谈心。数年来从未有人识她知她赏识她,更别提爱她心疼她。
唯有那位和月君,赞她一句有风骨,叫她念念不忘。
或许应一句说人人到,正当其其格心思愁重时,和月君挺身而出。
“容颜天生,才情后养,姑娘们光是以貌取人,论气度学识已然落败。”
男子见她面目有一瞬诧异,但仍是说道:“既已输人一等,再言语伤人,恐怕等次又低,姑娘们又何必如此贬低自己?”
他一句接一句,话含蓄而意尖锐,生生逼得姑娘们不欢而散。
其其格叹他如此能说会道,又见他带笑伸出手来。
她犹豫不决,素手悬空。
“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他道:“姑娘性情沉稳恬静,歌喉动听而才情过人,他日定有良人识姑娘非凡。况且生在此处,美貌百害而无一利。”
风度翩翩和月君,从此入心。
由此算来,其其格对书生动心早过蔻丹有足足五月。
可原来世间情爱并无先后。
君子和月亦非识她非凡的良人。
他爱上蔻丹。
本是隐逸居士纵情山水,如今停留上京久久不去。
欢颜楼中人人笑他自诩潇洒却与常人无异,情迷蔻丹,为此不惜贱卖诗画以求一见。
他月月来一回,回回见蔻丹。
其其格充耳不闻。
她将和月搁在心尖上,日夜无人时悄悄拿出来看一眼,放进去,再恋恋不舍看一眼,再放回去,好似生怕被旁人抢去。她每一回看皆是最后一眼,最后复最后,遂无最后。
六月时听闻和月竟翻墙而来与蔻丹私会,且立誓高中状元迎娶蔻丹。
他为蔻丹入凡尘。
其其格眼帘一垂,泪水落下来。
她已是相思入骨髓,终究是一厢情愿。
人道蔻丹无情似多情,偏爱凡人男子总不过三月。
于是她等,她日也等,夜也等,时时刻刻望着天色,一回又一回绘下他的眉眼,细细地、慢慢地、不停地。
她用大把大把时日去爱他,静悄悄将他爱到心肝肺里去,刻在每一寸肌肤上,融到每一滴红血里。
三月已过,那二人情投意合,郎才女貌。
尽管千万遍告诫,唾弃再唾弃,其其格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