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使他绝无半点睡意,不过阵痛最难受的时候熬过了,现在血流得少了,已好了许多。
他躺着侧过身来,抬眸便见得木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首当其冲是方故炀挺拔的身影,挡住夏日午后的光芒,勾勒出他熟悉的轮廓,隐隐约约聚出一团星火。
一向以冷静自持的皇太子,如今已是无论如何也藏匿不了情绪,只是拖曳着身后深红披风,眉如剑飞。
仿佛梦中出现过此情此景一般,两人默契十年,在这个时候,无任何语言,更无任何表情。
方故炀一步步走过去,直径半跪下来,灼热指腹轻点淮宵眉心,抹去他眼尾血珠。
修长臂膀穿过他颈后,方故炀一使力,垂下眼睫,打横抱起怀中的人,就着这个埋头看淮宵的角度。
方故炀低头吻他。
第二十八章
宫外,赤墙琉璃瓦。
淮宵拎起酒壶,喝了一口含在喉头,剩的白酒稀里哗啦往伤口上淋。
那烈度,淋得他龇牙咧嘴,激得眼底都泛了红,被方故炀逼着摁上布条蘸了血水与酒,这才算是简单地包扎过伤口。
方故炀把镇定下来的淮宵扶上马后,两人并辔,极目远眺。
望到皇宫那边儿重檐歇山顶,飞檐螭吻,个个精致非常。
也就是这样的宫殿楼宇之下,藏着人世间太多污垢,藏着太多被放大的yù_wàng。
在太子眨眼的一瞬间,淮宵恰好转头看了他。
夏日午后逐渐弱下的日光,不约而同地从方故炀的面庞展开来。
方才有暗卫线报,说皇帝被控制,说博雅堂走水,烧得院外那棵他们儿时常攀上爬下的大树都只剩了枝干。
这一字一句,都似针一般猛扎了方故炀的心。
他侧过脸看淮宵,后者也听着,面色不改,再低了点看,只见得他握绳的手勒得发红,一道道痕迹触目惊心。
方故炀心如刀绞,张嘴也不知安慰从何而起。
「父皇被皇兄挟持了。」
他憋了一会儿,寥寥几字道了,言语间却满是戾气,似乎那个隐忍多年,说一不二的方故炀正在破茧而出。
「知晓的。」
停顿片刻,淮宵坐稳马鞍,将有些凉的手放在方故炀握着缰绳的右手上,「我们进宫。」
从前扶笑总说,淮宵能在一个浮躁不安的人面前把浮躁不安的心给抚得平平整整。
况且在方故炀面前,淮宵拥有无法让他忽视的魔力。
方故炀听罢也无话,深知两人如今再多劝慰一句都是多余,只是反手握住淮宵的手。
就似是一起经历过岁月的两个人不需过多言语,只需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微妙细节,即可走过沧海桑田。
卫惊鸿已在旁边沉默一阵,见淮宵无言,与方故炀互相递了眼神,又看了下身后肃整的勤王之师,见时机差不多,挎着银月钩,熟门熟路,抬手振臂一呼——
「进宫!」
……
守在宫门口的侍从踮脚远眺,闻得远处兵马纷乱,蹄声阵阵。
他见太子拖曳着那暗红披风拾级而上,急急忙忙将手中拂尘一挥,尖声道:「宣,太子进殿——」
红漆艳得夺目的宫门之内,顺着殿前白石砌成的北窄南宽的仪仗墩上,一个侍从接着一个的宣告之声传入仪仗墩尽头的銮殿里。
「宣,太子进殿——」
今日殿前没有多少人,见着变天,都以各种理由推拒,来的都是重臣命官,个个冷汗涔涔。
一些坚持认为太子会东山再起的人,依旧留在朝中。
平阳王为不落人话柄,依旧是穿了身符合身份的衣装,身后一干近身侍卫,却赫然手持利刃入殿。
太子身后,淮宵以及曲辞,一路直登圣殿,踏白玉砖瓦。
皇帝身边站了大皇子的侍卫,个个蒙面露眼,负手而立,仔细看能见着腕上有匕首别进袖口。
就那样被人端着直直坐在龙椅之上,皇帝面色泛青,浑浊虎目,眼底平静不起波澜。
今日宫内大乱,平素打扇的近侍早早便斥退去了,炎热之气扑面而来,皇帝鬓发额间冒着汗,似这坐的是世间最滚烫的物什。
平阳王在事发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本性难藏的弟弟,而皇帝也是事发后第一次见到自家儿子,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
太子面上不露丁点焦急之色,直径走到龙椅高台之下,从容半跪,拱手朝皇帝作揖:「父皇,恕儿臣救驾来迟。」
「救驾?」大皇子低笑,「父皇好好的,二弟可是在訾毁本王?」
太子不去看他,见皇帝张嘴说不出话来,眉心紧拧,顿了半晌,才答道:「皇兄多虑。」
「你还装得这副临危不乱的模样?」
大皇子实则本就是个易怒之人,平素里伪装得惯了,这一时之间转换不顾,面色变得极快,看不出悲喜。他只是侧身朝后站了站,手起一落,站在皇帝身后的两个侍卫亮出匕首,又逼近皇帝一些。
太子见他言语如此,冷哼一声,目光不免有些轻佻:「皇兄想要的,我还能不给不成?」
说罢,之前从王府挖出的玉玺,被他用锦缎包裹着,滚到方故燃脚边。
太子在拖延时间。
他在赌,卫惊鸿什么时候把宫内为平阳王所叛的那一拨禁卫军降服,然后前来援助。
毕竟虎符不在,天子威仪还在,让大军回心,不过是将领头之人的首级取下,稳定军心而已。
「你先拖着时间,大军一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