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相府前门庭若市,车马塞路,只是如聂铉所料的,容涵之一贯不耐烦这些,只是谢客。
聂铉便摘了手上的玉扳指,叫打扮成管家的太监上前去交予司阍。
司阍都是精明有眼力的,细细看一眼扳指上的花纹,扭头便向里去,聂铉便远远站在巷口等着。
他本以为容涵之会清退众人将他迎进去,却久久没动静,等得不耐烦了,下意识地想摸手上的扳指,却想起扳指也已经摘下了。
他很久很久没有等过什么人这么许久了。
又等了一会儿,正准备转头离开,忽然有什么人从背后握住了他的手,将一个凉凉的物事向他手指上套,聂铉吃了一惊,转过身便看见容涵之穿了一袭银红锦衣笑吟吟地看着他,一手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将他那枚玉扳指向他手指上套。
聂铉怔怔地,许久才道:“容卿怎么……”
容涵之将皇帝的扳指戴回皇帝指头上,这才松开了皇帝的手,竖起一根指头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臣府上嘈杂得很,想来陛下也不会喜欢,回头还要因为出宫的事被人说嘴,多不合算。倒不若臣出来,陛下想去哪里,臣陪着陛下就是。”
聂铉看了他一会儿,低头看着又回到了自己手上的扳指,慢慢地笑起来,说:“难为容卿思虑周到,如此也好。朕向少出宫,倒是不知这京城里有什么好出去,但凭容卿做主就是。”
容涵之素性张扬,便连私服的颜色都相对艳丽,喜配金玉,衬上他的艳丽五官,真如凤凰一般璀璨耀眼,跟周曦等世家子喜欢的低调清雅的风格全然不同,也因此常被世家讥笑门第浅薄。
聂铉却是喜欢得紧,被他那一身银红锦衣勾得挪不开眼。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容涵之带到了青楼里。
大燕天子哭笑不得地想,他怎么就信了容涵之会怕人说嘴?被人看见皇帝白龙鱼服到他府上,总要好过被人认出当朝天子和当朝次相一道逛窑子要好得多了吧?
忍不住眯了眯眼道:“容卿胡闹,莫非这京城之中,竟没有更好的去处了不成?怎么把朕领到这般三教九流的地方来。”
容涵之笑着向他眨了眨眼睛:“陛下此言差矣,要臣说,这京城中,再不会有比这里更好的来处了,想必陛下从未领略过罢?”
聂铉一愣。
确实,他这两辈子按说也算荒淫,却竟是都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第六十九章
和心仪到近乎迷恋的臣子一道逛窑子,实在是十分玄妙的体会。
秦楼楚馆最是耳目精通,听说如今圣眷正隆的容相来了,自是将最好的歌吹舞班,花魁行首通通送了过来,而聂铉样貌fēng_liú衣着华贵,看着就出身不凡,只是才及弱冠的年纪,却是被当成了容涵之看重的后辈或是哪家士族的子弟。
聂铉本以为欢馆中人都是那般浓重艳抹妖妖调调的德性,此番倒也开了眼,见识到了诸般风情百媚千娇,不由啧啧称奇。
也揽了一个风姿清艳端庄雅致的少女在膝头,笑着道:“叫小娘子失望了,我可不姓容。广川兄也不是我家师长,他与我平辈论交的。”
那自称素月的小娘子十分矜持地用纨扇遮着半边脸笑着躲他的手:“公子好不规矩的手。不知公子是哪家高第,郡望何方?”
容涵之不插话,笑吟吟地看她们猜着。
聂铉挑了挑眉,道:“高,竟陵高氏。”
几个花魁娘子交换了一下眼神,不曾听过本朝士族里有竟陵高氏;容涵之倒是愣了愣,他记着竟陵是前朝旧都,高氏是前朝国姓来着,不知皇帝怎么会报出这样的姓氏郡望来,顿了顿又想起皇帝的生母姓高,前两日又和皇帝说起了太祖皇帝兵围竟陵高氏灭国那一段,便又喝起酒来。
却听一个俏丽明媚的小娘子吃吃笑道:“公子这般年轻fēng_liú,莫不是容相的相好不成?”
素月听了也笑起来:“玉韶你可别乱说,倘若当真是,那鸣竹岂不是要伤心死啦?”
容涵之难得有些尴尬,拈了颗葡萄向玉韶嘴里塞:“小娘子莫要胡说,这位可是本相的贵客。”
聂铉心头却十分微妙,向素月问道:“鸣竹是谁?”
素月瞟了一眼容涵之,掩着唇笑着反问道:“公子当真不是容相的新相好么?你说你不是,我才好告诉你。”
却听一个清朗的声音笑着道:“容相可算来了,这一年可想死我了。”
男人的声音。
聂铉十分讶然地抬眼去看,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青年已经到了门口,双眼灼灼地望着容涵之。
聂铉太明白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了,越发惊疑。
容涵之却是摇了摇头,笑道:“鸣竹,你怎么还在这里?去年不就和你说,倘若想赎身,便去我府上支银子么。”
鸣竹径自向他走过来,温声道:“却怕容相再回来的时候,找不见我。”
素月拿纨扇指了指鸣竹,向聂铉小声道:“喏,那就是鸣竹,是容相的相好。”
聂铉微微眯着眼,慢慢地笑了出来,道:“可真想不到……广川原来还好这一口。”
他是真没想过容貌艳丽如容涵之,竟是喜欢龙阳风月的,一下子明白了为何方才那些小娘子都当他是容涵之的相好,这鸣竹也是一副fēng_liú样貌,年纪与他也差得不多。
五官倒说不上有多好,只是细细看去,倒无一处不出挑的,站在那里有一种别样的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