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是一年比一年难过了……”
“谁说不是……”这人半掩着唇,压低声音,“咱们饭都快吃不上了,皇帝还要修什么避暑山庄!我赚的辛苦钱全拿去抵了徭役……”
另一人重重叹了口气:“哎……要我说,景王爷倒是比她强一些。”
“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
那人露出些惋惜神色:“确实可惜,年纪轻轻的,竟染上重病去了……”
“我倒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
赵楼川给客人上茶时,旁桌人压抑的闲聊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而茶楼就是用来说闲话的地方,没道理让人家闭嘴。大家都不是聋子,听到些什么也是难免的。客人们都心知肚明,因此默契地遵守着个不成文的规定:在茶楼里的所见所闻绝不带出门。这样心里算是有个底,总会聊起些平时不好说的禁忌话题。
“此话怎讲?”
“景王爷从小习武,体格定是比一般人都要强上许多,怎会突然身缠恶疾。”
“听说是去年冬狩时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青衣男子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柳兄还是太天真了。据说那时景王爷死讯一传出,王爷府里的人竟一夜间全部消失了。”
柳公子不解道:“许是下人们都自寻出路去了罢。”
青衣男子招呼对方往前靠了靠,又举起茶杯挡在唇边:“有人说,那夜有极为惨烈的哭嚎声从景王府传出,还有人第二日清晨在王府前门前看到了血迹。”
“王兄的意思是……”
王公子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柳公子倒吸一口凉气:“若是如此,为何不缉拿刺客……”他语至此猛地一顿,紧紧闭上了嘴。
“看来柳兄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王兄话可不能乱说,亲姐弟怎会……”
柳公子打断道:“皇家哪里讲血脉亲情的?”
赵楼川是开茶楼的,闲言碎语听惯了,从来不怎么好奇。刚要下楼,却因一个熟悉名字传到耳中,不自觉停下脚步,凝神听了起来。
见对方依旧是不信的样子,柳公子又道:“景王爷那个男宠你知道吧。”
“那个百草阁阁主裴照?”
“我听人家说,阁主早换了人,”他意味深长地一顿,“那个裴照自王爷死后便不知所踪了。”
赵楼川愣了愣,摸着扶手一步步走下楼梯。
他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自那日起裴照再没出现过,他便再没见过他。说不忌讳他的身份是不可能的,可赵楼川偶尔想起他,觉着他若是再来,自己还是会照常招待的。然他却再没来过……想是以后也再不会来了……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与他……那段时日也算是真心相交,只是说断就断,徒留遗憾。
恍惚间,一人突然挡到他身前:“请问您是赵楼川赵公子吗?”
赵楼川看着对方,是个眉清目秀的姑娘,他点了点头:“姑娘是?”
阿紫舒了口气,急切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一进入后院,她就弯腿跪在了地上,眼眶湿润地仰望着他:“求您救救我家主子吧。”
那位不知所踪的裴照,此时正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自去年冬天从围场回来后,他就没怎么清醒过,也再没出过这屋子。
那日周煜澜被拖走后,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眼泪鼻涕抹了一手。
皇帝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兴味十足地看着。半晌蹲到他面前,将那串珠子丢到他怀里,见他一边抽泣一边捡起,捧在手里摸了一阵,猛地抬头,用那双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盯着自己。
皇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气都喘不上来,抬手到他脸侧,面上闪过一丝嫌恶,手往后挪,在他脑袋上拍了拍:“小可怜儿,这珠子是城南的老师傅做的,老人家仿造的手艺厉害得不得了,只可惜这些年眼睛不太好用了,过得惨啊……”
裴照肩膀止不住地耸动,手上把珠子攥得嘎吱响。
“哎呀!”皇帝捂唇惊呼,“裴老板以为朕说的老人家是指你的父母吗?”她将头跟拨浪鼓一样摇起来,“都怪朕,都怪朕,没说清楚,叫裴老板会错意了!”
回了京城,皇帝以裴照经营不善为由,命忘川代替裴照接任百草阁主。
忘川把裴照关进了百草阁东园最偏僻的一间屋,门窗钉死,不许他迈出房门一步,命下人按时进来为他梳洗送饭。他自然也是每日都来,因为他爱他,爱死了他,从与他同是百草公子时就爱他。他一直想将他独自占有,如今他终于得了机会,定会好生把握。
裴照在围场受了凉,一直没有大好。本身就昏昏沉沉的,再加上忘川不要命的折腾,更是弄得他一点力气不剩。屋子里进不来光线,他便想睡觉。他没妄想逃跑,因为跑不出去,只能是白费力气。于是忘川不在的时候他就睡觉,没日没夜地睡。
他的身子更加虚弱,吃饭都会吃得浑身冒虚汗,筷子也拿不稳,他本就食量不大,如今吃得更是少,消瘦的速度肉眼可见。
而裴照这般病弱的样子却叫忘川愈发迷恋,他喜欢极了他因为太久没晒太阳而变得惨白的脸、细到一掰仿佛就会断掉的手腕和他因为没精神总是半闭着的双眼。忘川深以为这些都是自己留下的独特痕迹,裴照是他的,从头到脚都是他的了。
忘川却不知道,如今床笫之乐对裴照来说只余痛苦,而他依然扭着屁股去配合忘川,只盼他再粗暴凶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