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慎语及至午后画完,浅浅出胚,听伙计们说雪下大了。再大的雪也不及内蒙古的雪原壮观,他擦着钻刀停下,怎么能不想起骑马那天。
丁汉白此时在干什么?和商敏汝在公园赏雪谈天?要是商敏汝不慎跌倒,丁汉白会不会就势抱着一同倒下?扭脸对上,丁汉白又会有一套怎样的说辞?纪慎语不受控制,接天莲叶般设想许多,钻刀出溜一截,才发觉手心竟出了些细汗。
天黑打烊,出胚堪堪完成三分之一,他下车后沿着刹儿街走,望见门口没有丁汉白的车。雪厚,他踽踽前行很是温吞,突然后肩一痛被雪球砸中。
姜廷恩跑来:“你走路真慢,小王八似的。”
纪慎语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连做王八都认了。姜廷恩絮叨:“你怎么闷闷不乐的?我砸你,你也没反应,咱们等会儿去砸老二老三吧。我得先找双手套,小姑花一冬天给大哥织了副,女人都是偏心眼儿。”
纪慎语总算有反应:“小姨给我织了一双,借你戴一只。”
姜廷恩嘟囔姜采薇一路,左右是什么不疼亲侄子,等见到纪慎语所谓的手套,吃惊道:“怎么是给你的?这明明是给大哥织的!”
纪慎语否认,说是给他织的。
姜廷恩满屋子嚷嚷:“小姑买毛线的时候就说了,大哥喜欢灰色,到时候再缀一圈灰兔毛,给他上班骑车子戴。”凑近,比对一番,“这尺寸明显是大哥的手,你戴着不大吗?”
纪慎语兀自挣扎:“大是因为要多塞棉花,塞好就合适了。”
姜廷恩嘀咕:“是塞了不少,手都没法打弯儿了。”
手套被借走,纪慎语迷茫地坐在床边,姜廷恩的话信誓旦旦,叫他不得不信。但无论初衷是给谁的,最终都给了他,他依旧感激姜采薇。
这场雪没完没了地下,丁汉白携商敏汝出入餐厅百货,也没完没了地逛。其实商敏汝踩着高跟鞋早累了,三番五次提出散伙回家,均被他驳回。
好不容易有机会刺激那狠心人,他可不能放过。
一顿夜宵吃完,商敏汝哈欠连连:“资料答应给你了,我再附赠你几本宣传册,能结束了吗?”
丁汉白看看手表:“嚯,都十点多了,明天上班迟到别恨我啊。”他送商敏汝回家,到了门口仍锁着车门,“姐,你用的什么香水?”
商敏汝从包里掏出来:“松木茉莉的。”
丁汉白夺过,装模作样地看,猛喷一下,沾了半身。商敏汝古怪地问:“你干什么……为什么大晚上喷我的香水?”
丁汉白说:“小姨快过生日了,我准备送她一瓶,参考参考。”
这累人的约会终于结束,商敏汝进门才反应过来,姜采薇是盛夏出生的,寒冬腊月过哪门子生日?
丁汉白染着一身香水味儿,磨蹭到家已经十一点,装着醉,放轻步伐走到拱门外。咳嗽一声,立即听见院里脚步声急促,躲他似的。
纪慎语飞奔进屋,他从八点就开始等,足足等到眼下。雪地叫他踩满脚印,石桌叫他按满手印,丁汉白那一声咳得他魂飞魄散。
丁汉白立了片刻,进院见灯光俱灭,黑黢黢一片。“珍珠——”他拖长音,扮起醉态,“睡了?我有个好消息要跟你讲——”
门开吱呀,纪慎语捂在被子里听那脚步声迫近,他屏息眯眼,像遇见狗熊装死。丁汉白停在床边,拧开台灯,自顾自地说:“回来晚了些,不过约会嘛,难免的。”
纪慎语将眼睛睁开,不想听这人胡吣。
丁汉白不疾不徐:“我知道你没睡,所以就不等到明天说了。”瞄一眼,沉沉嗓子,“这些日子我一直纠缠你,估计是越得不到就越想要,魔怔了。仔细想想,其实也没那么不可自拔,还让你困扰,对不起了。”
纪慎语陡然心慌……丁汉白这是什么意思?
“以后,咱们还像以前那样,师兄师弟好好的,我再不闹你。”丁汉白说,“估计我那根本也不是喜欢,我还是比较喜欢小敏姐吧。”
纪慎语脑中空白,他惦记一个晚上,等来了这样的“好消息”。又听到丁汉白说晚安,脚步声渐渐离开……他揪着被子,揪着心,揪着亿万根神经,唯独不用再纠结这情意。
因为他此刻已经失去了。
“丁汉白!”他钻出被窝大喊。
还不够,冲到门边拦住人家去路。丁汉白平静地看他,眨眨眼,等着他发问。他有些腿软,恍惚道:“你身上好香。”
丁汉白说:“嗯,香水。”
他问:“离多近才能蹭上这么浓的香气?”
丁汉白答:“抱着自然近。”
纪慎语霎时抬眼,底气卸掉一半,温香软玉肯定比抱着他舒坦。他又灰溜溜地去钻被窝,丁汉白却不饶人,说:“过两年我和小敏姐结婚,你住这院子就不方便了——”
纪慎语终于忍耐不住:“现在又没结婚,你说得太早了!”他折返冲到丁汉白面前,仰着头,都要拧断两条眉毛,“真到了那一天,我还能赖着不走吗?你当这是金窝还是银窝?你放心,我不但搬得利索,我还给你们雕一座游龙戏凤!”
丁汉白说:“游龙戏凤也好,早生贵子也罢,你送什么我摆什么。”
纪慎语溃败,他每回都辩不过,索性不辩了,但他想低声求一句慰藉:“你之前说喜欢我,都是假的吗?”
这一问等于将心豁道口子,既然无法复原,不妨人也豁出去。他捡起气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