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墙有人喊,“在这边!”
灯影晃动,易非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过去。砖石划破丝袜,易非感觉不到疼。
在两堵断墙的犄角。几束光投在樊云身上脸上。樊云倚缩在角落里,一息尚存,微微偏开头躲避光线。手腕上的塑料扎带终于割断,手臂无力地垂落,落在砂砾里。随行医生检查体征。
易非一时望着她被手电照着的瞳仁,一时望绷紧面孔的医生。不敢发声。樊云脆弱得像一层薄尘聚起的。哪怕只是吹气的动静,她就要散去。
跪坐下来,轻轻触到她的手。
樊云颤了一下,喷出血沫。
樊云被抱起来,像死去一样。易非攥着她,亦步亦趋。从断壁残垣里穿出,转回大路。
忽然警鸣声。重装的特警持枪迫近。队伍受了惊,停下来。易非无知无觉,只注视着樊云。
车灯投来。易非一瞬间看清了,红裙包裹着细瘦的躯体,樊云的皮肤白到近乎透明。不规律地咳喘,嘴角淌出血。易非托着她的手,放在怀里。
潘泽挡在易非身前,听明白警察寻找樊云多时,接到消息,樊云被扣在这里。解释毫无用处。特警上来把人一一拷住。
樊云的唇微微翕动。易非凑近她。
“非……”
易非想要答应,泪水决堤一样涌出。
手腕被钳住,用不到力气,樊云的手像融化的冰,滑脱出去。
为什么?
指尖还残留着一丝触感。
这一丝触感缠绕着,樊云的手却越来越远。
黑暗山一样压下,崩塌的轰隆中再听不到其他声音。易非感受到巨大的阻力。樊云像飘在断裂的冰面上,与冰雪融为一体,渐渐消失。
“放开我!……”
只是一个蜷曲的幻影。易非能感到她的挣扎和恐惧。
樊云无数次远去,又因她归来。易非不敢放手了。
易非像扑在玻璃瓶上的蝴蝶,疯狂冲撞。两个身高马大的特警按住她的肩膀,易非徒劳地探着头,躯体却再不能丝毫撼动。
“小云……”
被拖拽着,易非哭到窒息。
在审讯室,强光只冲着脸照。一片灿亮里,什么都看不清。
与其说恢复理智,易非心渐渐凉下来。密集地鼓点一样地抽动的心脏和思绪,却只能感觉到身体的麻痹冰冷。
几天前樊云湿透了站在门口时,是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审讯。那时那刻,她的心情也是这样吗?
像淹没在冰川之下,仅剩下头顶一小片阴寒的光亮,无法真正触及的冰蓝的光。要凭借这一点支持漫长时间。
在这里,时间像不曾流动。
易非说,“我怎么可能扣住她?不管发生什么,她是我唯一的妹妹。
“你们带她去哪里?她有心脏病,如果不马上送医,你们这是在杀人!”
没有任何回音。
易非恍惚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光照下这一把椅子。和这把椅子黏连在一起的自己,不知是生是死。隔离于世地飘着。此外一切全部是虚无梦境。
时间沉到很久以前。
若干年前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天边铺上一层耀眼霞光。
向着炽烈的阳光走着,背离着光照走。一圈一圈,没有尽头。
耳边似乎听得到飞机滑过天际的轰隆声。没有一架是樊云的飞机。
樊云在每一架飞机上,看着舷窗外故土被云层湮灭,再不可回头。
易非已隐隐听到她在万里高空中默默作别。
珍重。珍重……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吧。
谁能忘掉?
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明明说,会打电话来同她讲。
明明说,无论如何都等着,等她冷静。
……
已经很多年过去。樊云不再展现出天真脆弱,隐忍着,歪曲心意,从不真正服软。
所有感情都出自真诚,但那一刻的被下一刻的扭曲抹除。
易非以为自己对她有很多期待。从开始到现在,她这样那样不符合她的规划,她们南辕北辙地走。
但是所有期望说到底,都想她留下。
不留,易非愿跟她一道。
不知过去多久,强光撤下。易非饮尽一杯凉水,抬头望,对上王宇书面似的礼貌隔阂的笑。
王宇自我介绍,说跟洗钱这条线已经半年多,之前和樊云也打过交道。
易非十指交握在胸前,挺直地坐着,僵着脸。
王宇拿出一些账目的复印件,说已经查出易家和境外洗钱的公司有财产往来,可以冻结资产。
易非瞟一眼,打断王宇,“请直说吧,不要浪费时间。”
王宇说纪委已经派人下来调查郁市长,目前只是秘密探访,很快就将公开。易非应当配合。
易非沉默以对。
王宇把手机里心脏彩超图片拿给易非看,即使是全不懂行的普通人也可以一眼看出,左心室已经明显扩张。
“8号晚上易樊云来的时候我也有见她。来之前她专门去医院拍了片子,当时已经有征兆。老实说我在这一行做了这么久,门路多少有一点。毒品上量刑很重,我许诺她,只要透露一点其他方面的消息,我可以介绍她出国治疗,不再受这边干扰。
“她没有答应。我也很遗憾看到现在这样。她病情恶化得很快。医生不是神仙,今晚在icu,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如此……虚伪。虚伪到慈眉善目。
再明显不过的威胁。如果对方不是警察,如果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