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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封用字遣词浅白朴实、半点瞧不出落笔之人被称为一代才子所应有的绝佳文采的信。
可正是这么样的一封信,却让阅罢后的白冽予按捺已久的情绪终于彻底崩溃,再难克制地埋首情人怀中痛哭失了声。
因为那字字句句所代表着的、无从挽回的事实;也因为那言词间所蕴含着的、深切真挚的情感……饶是白冽予早在展信前便已有所预期,可当心中的推断因眼前不容质疑的证据而成为事实时,所带来的冲击,却仍打得让人难以承受。
——说到底,便是那【有所预期】的预期,充其量亦不过是半个时辰前的事。他甚至都还没能平复因这样的【预期】而紊乱了的情绪与血气,便紧接着迎来了这样的结果,又让他如何不激动,不哀恸?
那可是莫叔啊!
虽说他对莫九音的熟悉大都始于艺成归乡、得白毅杰属意接受冷月堂之后,可打他十七岁离山至今也已有近十年光景,一身引以为傲的谋算智略之道更全是出于莫九音的调教提点……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叔侄间又如何能不亲近?更遑论莫九音乃是山庄中与他本质最为相近、也最为投契的长辈。
那已不仅仅是单纯信赖景仰的程度,更包含了几分奉若至亲的孺慕。
——如果可以,他多么希望这封信只是一个玩笑,或者某方势力意图乱他心神的计谋。如此,他固然得费神去分析对方的身份与图谋,却就无须面对这样让人哀恸欲绝、但又无力回天的事实。
无奈的是,不论情感上如何难以接受,理智上,他却比任何人都清楚信中所述都已不容改变……单单是莫叔以师叔位信使,基本上便绝了他所有对信件真假所可能产生的疑虑,更何况他早在得信之前便已由种种蛛丝马迹推断出了一切?
他虽已不是头一回失去身边的至亲至爱之人,可父亲的死是心力耗损过度、积劳成疾所致,更是他诊断出病况后陪着一步步走完最后一程的,是以他虽心中难过,真正临到时却已能多少克制住自身的情绪;师父的死夹杂在那诸般恩怨与情人险些殒命的冲击间,对他不能说没有影响,分量却已相对轻了许多……相较之下,莫叔的事所带来的冲击,只怕还要更接近于当年母亲的死。
而当年母亲的死,却是彻底改变他人生道路的转折点。
白冽予没有哭的呼天抢地,亦没有推床倒枕、捶胸顿足,他只是将头深深埋在情人胸前,让那本就难以成声的呜咽尽数隐没在多年来支持、陪伴着他的怀抱里,肝肠寸断、泪湿衣襟。
而东方煜只是紧紧抱着他。
自始至终,白冽予都未曾说明自身如此失控的因由,在旁相伴的东方煜也未曾问起。沉默的碧风楼主只是尽己所能地紧紧拥着怀中的情人,试图在对方此刻前所未有的哀痛中给予相应的支持与温暖。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天下间能让冽悲恸至此的情况只有寥寥数桩,却无一不是牵扯了生死的大事。如果不让冽趁着这一时的失控好生发泄,待到那惯有的理智和冷静恢复,以冽的脾性,只怕便会就此将满心的哀痛隐忍压抑,再不让自身有如此脆弱无助的表现。
所以他只是静静地拥抱着、陪伴着,没有一句探问,亦没有任何言词上的抚慰。即便昔日实力犹逊自个儿一筹的冽如今已是他难以望其项背的一代宗师,可在东方煜眼里,怀中的人却一直都是当年那个脆弱但又坚强、让人每每见着便是满心怜惜的青年。
差别,只在于当年心疼于那丝丝细雨中凄迷哀伤的身影、却犹需踌躇着彼此距离的他,如今却已能堂而皇之地将对方拥入怀中……望着青年伏于自个儿胸前不住颤动的背脊,东方煜只觉胸口愈紧、吐息愈涩,不由进一步加重了手中环抱着对方的力道,同时略一倾身、万般怜惜地将头埋入了青年发间。
——便在此际,青年掌中信笺的一角,蓦然映入眼底。
那是他同样十分熟悉的、莫九音畅若行云却又不失周正的手书,上头只简简单单写了几个字:洞庭湖畔,幽兰水榭。
幽兰水榭。
那是兰少桦婚前旧居,一个曾在江湖上声名昭着,如今却已日渐被人所淡忘的雅致小院。
东方煜曾听白冽予提过:白毅杰与兰少桦第一次见面,便是在幽兰水榭。当时为仇家追杀而跳船的白毅杰在泅水逃遁时为远处传来的琴声所吸引,最终一路游到了幽兰水榭前、见着了那个正于临水楼台边抚筝的绝丽女子……方其时,莫九音正与一众【青年俊彦】于幽兰水榭作客聆赏,不意竟给一名浑小子闯近惊扰了佳人。那些青年俊彦一心想在佳人面前卖好,当下纷纷出手欲教训那个浑小子,却反倒给白毅杰出手戏耍了番。最终是冷眼旁观的莫九音提醒追兵将至,白毅杰才在道了歉后于众人错愕的目光中继续潜回水底、就此远遁。
——那个时候幽兰水榭便已是江湖上有名的【避难所】,是以白毅杰未曾请求托庇的举动自然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当时,在场那些【青年俊彦】甚至因此而没少把他当傻子奚落,却直到多年后其人名扬天下又抱得美人归时,这些人才酸酸地将他当年【傻子】的行为当成了吸引美人注意的险恶伎俩。
可莫九音为什么会在这时提起幽兰水榭?即便是白毅杰和兰少桦的邂逅之地,在二人俱已过世多年的此刻,应当没什么特别提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