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竹与他寒暄一番,又安排了人卸货验收,折腾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算结了这档子事,牵了马走出镖行,见顾云山靠在门边,便问:“你才到杭州么?”
“早间到的,在野佛渡寻了家客栈暂住。”顾云山答道。
野佛渡就在天绝禅院南边山下,远倒是不远。两人正待往山下去,便听得身后一阵闹腾,顾云山回首望去,见方才一同押镖的几个少年推推搡搡的,一个小太白被拥了出来,还有些颇不情愿,只是见顾云山与应竹望过来,这才露出个尴尬的笑容,向前走了两步,唤道:“应师兄……”
“有事?”应竹问道。
“没、没有……”那太白弟子摆摆手,见应竹又有去意,赶忙又上前一步道:“我与小唐他们方才商量……那个,多亏了应师兄,这趟镖才能平安送达,我们想着镖银就不要了……”说着将手里一个钱袋捧了出来,递给应竹。应竹愣了愣,望了一眼那镖局门边探出来一排脑袋,对那太白师弟说道:“我应得的已经拿了,剩余的你们分就是了。”
小太白自是不肯收回,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顾云山瞧他二人僵持不下,便朝那小太白眨眨眼,笑道:“好了好了,走镖一个人可成不了。我瞧你们身上都带了伤,快去寻个大夫看看,别落下什么病根,以后说不好还得仰仗你们呢。”
“哪里哪里……”小太白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你们好生歇息,我与你应师兄下山去野佛渡,若有要事可以来寻我们。”顾云山又道。
“好!”
顾云山笑笑,与应竹一同往山下去了。早间落了雨,山道石阶颇为湿滑,两人走得也慢。天色尚好,日头漫映过森秀的野林,风踏过竹浪,送了依稀的唱经声来。顾云山瞧了眼应竹,唤道:“阿竹。”
“嗯?”应竹约莫在想事情,回过神来。
“叫叫你。”顾云山嘿然笑笑,瞧他一脸倦倦,便起了个话头,“你们这趟镖送的是什么?”
“一些乱七八糟的材料,还有一盒雪貂翎。”应竹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雪貂翎另叫人快马送到了镖局,我这边只是一盒装装样子的毛绒罢了。”
“难怪只有几个小家伙同你一道,原来是转移注意力……”顾云山沉吟片刻,问道,“路上劫镖的人多么?”
应竹点头道:“很多。”
“难怪你不高兴。”
“嗯?东西平安送到,有什么不高兴的?”应竹奇道。
顾云山一愣,瞧他神色,又不像是嘴硬:“我瞧你方才一副懒得搭理你师弟的样子……”
“没有啊。”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真的拿过我那份赏钱了……有什么不对吗?”
顾云山看他一板一眼的样子,忍不住笑笑,道:“我看他们像是有些怕你。”
应竹点头道:“是啊,不晓得为什么。”语气轻飘飘的,显然是没放在心上。顾云山见如此,便也不去想了,当下只将目光投向山脚下柳暗花明处明镜也似的潋滟湖波,好一会儿忽然叹道:“我忽然想起那年你来真武,倘若没有影哥偷偷藏进你影子里,恐怕我们都不会认识了。”应竹对外物似乎颇为冷淡,自己又对这一行太白来客不甚关心,若非应竹来寻他,恐怕是没机会相识了。
应竹闻言思索片刻,颇为认真地答道:“我输给你了,必然会再去找你切磋的。”
“我那时不喜欢打架,想来会寻个借口看见你便拉着你满山跑。”顾云山说道。
“我可没看出你不喜欢打架。”应竹却想起那段一有闲暇便去切磋的时间。
“我喜欢同你切磋。”顾云山说着又笑了起来,显然是很高兴的,“你来你来。”
应竹楞了一下,顿了脚步。顾云山便笑眯眯地伸手将他发冠边上簪的一朵绯色桃花摘了下来,递给应竹:“刚见面的时候落在你头发上的,我刚才没看见。”
谁会信他!
应竹接了那瘦小的细枝,撑着饱满的花萼,顶上的桃花开得正明艳,讨喜得很呢。应竹想了想,便解了荷包,将花枝系了进去。却听顾云山语气轻快地接着说道:“我还没过过花朝节呢,乘船路过雷峰塔的时候,瞧见一些姑娘往树上挂许愿笺,也不晓得灵不灵。阿竹,秦川那边过花朝节吗?”
“秦川太冷了,一年就夏天融雪,二月的时候还冷得很呢。不过这时节常有同门会去药王谷……原来是过花朝节去了?”应竹想起来,竟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
“猜你就没去,整天就晓得练剑。”顾云山笑他。说话间石阶已尽,野佛渡就在眼前了。杨柳与竹丛掩映着檐角,绿意曼垂过灰白的院墙,客栈门前尚萧条着呢,花朝节游玩祈福的人还没有来罢。这客栈庭院深深,与寻常的不尽相同。顾云山早挑好了房间,这会儿领着应竹穿过长长的回廊,这才停在了一个小院前,将门推了开。屋子很大,装点细致,轻纱幔帐,白玉屏风,案头青松,窗前绯桃,全然不像客栈,倒像是什么贵人家中似的。
“我想趁着佳节在杭州多留几天呢,阿竹你这几天可有什么要紧事吗?”顾云山进了屋,问道。
“明天没有,现在有。”应竹应了一声,将剑搁在小几上,径直往里间去了。顾云山跟了上去,便见他整个人扑在绵软的榻上,脑袋埋在锦被里,叹息似的声音也闷闷的:“我要累死了。”
顾云山瞧他一动都不愿意多动的模样,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