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是未满十岁、大概才七或八岁的少年,夫妻则是看起来相当年轻。
少年看似身体有障碍,所以是由父亲背着进来的。
从衣服来看,他们应该不是侈才逻国民。
无论是哪一国的人民,只要抵达这座大神殿请求谒见,都必定能如愿。
不过,背着儿子的年轻丈夫,身子骨看起来疲惫不堪。他本来想拖着双腿走近谒见席,但却因为精疲力尽而颓然坐倒。妻子则是担心他们两人而紧靠在身旁,三人如同一个个体,一同瘫在地板上。
冴纱拼命压抑想要冲过去扶起他们的冲动。
在这谒见室里,自己不得做出人类的举动。
不只是离开圣座,谒见中禁止身体有任何一丁点的动作。不管眼前发生什么事,都只能以超然的态度端坐。
因为「圣虹使」不是「人类」。
「圣虹使」是世间众人信仰的对象,也就是现世神。
但是,胸口真的好痛。父亲会累瘫在地上是理所当然的。
大家习于称为「大神殿」的虹霓教最高神殿,位在侈才逻国北方,建于灵峰丽煌山山顶。
丽煌山是世上最高峰。想要登山,就得沿着陡急的斜坡,攀着岩石在路面上爬行。
连身强体壮的人都得耗时数日才能走完这艰险的道路,更何况是背负个孩子。这是多么伟大又艰辛的苦行啊……
冴纱总是在想——为什么大神殿要盖在这样的崇山峻岭中呢?尽管明白是为了彰显神的威势,但神不是保护、救赎人民的存在吗?这么多信仰虔诚的善男信女前来,却还强施这样的苦行……这真能说是真正的神道吗?
「神之子大人……虹之子大人。」
年轻的丈夫抓着妻子的肩膀,拼命地想要站起来,但最后还是只能坐在地板上,推着儿子的背。
「终于带他过来了。趁我还背得动的时候,让这孩子亲眼目睹『虹之子』大人一面……这样一来,我想,今后这一生不管再怎么苦,都能撑过去吧……」
年轻的妻子也含泪推着儿子的背,说道:
「看啊……就像作梦一样,很美对吧?那位大人就是『虹之子大人』喔。是伟大尊贵的天帝之子哟?……我丈夫很努力地将儿子背到这来。请容许我们接近,领受您的祝福。」
蓦地,一股熟悉感掠上心头。
把满满的爱情灌注在孩子身上的年轻夫妻,跟冴纱的双亲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已经亡故的双亲——
冴纱和至亲死别时,也差不多和那孩子一样大。
热意像是要朝胸膛上涌,但冴纱拼命挥去回忆答道。
「那么——吾在此赐与祝福。以吾父虹霓神之名,愿这孩子的未来一片光明。愿他的人生充满喜悦和幸福。」
虽然以神之子的名号宣告,但其实也只是唱颂无数次的制式词句。
冴纱十五岁就开始胜任这项职务,而这个月他终于要满二十岁。不管外表如何,这份工作对他来说,都难脱经验不足和人类所谓的不成气候。因此,他只好将过去所有的圣虹使曾说过的话,连同他以「神之子」的名义赐与人民的言语,全都一字不漏地背下来,然后配合现场状况一一道出。
多么可耻的行为。冴纱经常为自己感到可耻。
对冴纱而言,像尊安坐在圣座上被人供奉的神像谒见人民,只是日复一日不断执行的「勤务」,但对绝大多数的人来说,排除万难前来参拜的经验,一生就这么一次。
他想要更明了人民的样貌、想要切身感受人民真正的痛苦。然后,给予人民最正确的「话语」。
……再怎么说……我都还不算是真正的「圣虹使」……
其实上个月,侈才逻才刚和邻近三国对战。
虽然是败战色彩浓厚的战争,但罗刚王亲赴敌国碣祉,成功打破紧急的战况。
渴望略尽棉薄之力的冴纱,也跟着飞往碣祉,之后为了平服各地的战乱,和国王一同沿着国境飞行。
当然,他是骑着飞龙,戴着面具——可是也因为这样,冴纱的身影深植民心,即使没有执行正式的即位仪式,万民也早已视他为「圣虹使」。
不过,原本虹霓教最高阶级「圣虹使」的位置,在过去数百年来都是虚悬。连即位仪式的概要细节,如今也无人知晓。于是国王提出自己的意见表示,事到如今,就别去管即位仪式那种小事了。
「侈才逻国王妃」和「圣虹使」——
两样皆是十分重大的职务。
冴纱要一人分饰两角,就必须做出某种程度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