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雪王那天不想带着任何人的,但主子身子正不大见好,负累的药物衣服要带好几个大包,两个人骑马驮着包袱显而易见十分的不方便又不好看。于是一辆马车随行,主子还顺便带上了我。
自入宫以来,我从未出过宫。一路上,我兴奋的差点不能自己,左看右看,我实在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和好奇,整个路上意外的大胆和多话起来。倒是那两个人,一个抱了手炉缩在窗子边,浅浅笑着望着窗外,一个干脆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到了目的地,我一下车,就被周围的景象迷住了。绝壁之上,落雪覆盖了全部的痕迹,一丛丛枯枝,也不知道是什么植被,多得像是一片林子,光秃秃的枝干上全都落满了雪。有一种森然肃杀的感觉,却又像是与世隔绝的寂寞,无人问津,也不关心尘世的喜怒哀乐。
“这是什么树?”主子皱眉,似乎这种萧条的景象,让他有点儿心生不快。
“桃花。”雪王淡淡道。
我没想到会是这么美丽的一个答案,和四周荒凉的景象实在是不匹配。真是难以想象,眼前这种冷寂,有一天会成为十里桃花繁复似锦如云的浓艳。而且,也许因为这里是绝壁边上,阳光稀少,又没有人气,比别处更冷了一些,宫里的有些花都开了,这边却连芽都没冒出来一点。
主子上前,伸出手摸了摸一株桃花树,忽然,他转首,瞪着雪王:“这桃花都是死的!”
“嗯。”雪王轻轻一笑,“它们本来都在城外的,七年前被我一把火烧的差不多了,勉强救下来这些,种在这里,却不适应环境,都没活成。”
我唯唯诺诺退后几步,给这两人让出独处的空间来。但事实上,他们都有那种旁若无人的能力,我在或者不在,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区别,所以我没有走开,只是静静站在一旁。我想起城外那如荫的松柏,雪王说的那一场大火我记着一点儿,宫里似乎议论了一阵子,那场大火中,雪王杀了自己的最后一个兄弟,宫里的人虽然八卦,但毕竟都是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的,什么事该议论什么事不该说他们都有数,所以对于这件事,他们大多讳莫如深,我当时还小,不怎么关心,很快就把这件事忘掉了。
主子的手指摩挲着桃花枝:“你把死物种在这里是什么道理?”
“嗯。”雪王静静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忽然想让你看一看……”
主子没说话,他凝视着枯枝,好一会儿,他忽然回眸一笑:“这里埋葬的,是你最后的良心吗?”
雪王的神色一窒,一时之间,我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一贯镇定自若的他,表情里居然出现了一丝焦急。
但是主子立刻把头转回去了:“那场大火我有听说,你杀了你最后一个亲兄弟……斯多含,你是想提醒我,你的良心在那时就已经消磨殆尽,不要对你抱有任何期待吗?”
“倾城……”
“放心。”主子笑出了声,“你是多此一举了,我本来……就不抱任何期待的……”
雪王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冷,冷的像这里终年不见天日的陈雪。
沙沙几声,他忽的大步上前,一把扯住主子的后衣领——我尖叫一声——用力把主子灌在了雪地上。
这一扯一摔之下,主子戴着的帽子掉了,黑发散了一地,铺开在雪中,黑白分明。
他的瞳仁也是一般的黑白分明,静静的,不动声色的,望着上方的雪王。
相较于他的平静,雪王喘着粗气,一贯苍白的面容潮红一片,我听到了他恨恨的磨牙声。
我第一次见到雪王生气……会那样温暖笑着的雪王,居然会,动怒……他杀人、发火时甚至都是带着一种清冷的高贵的,我从未见过他苍白的面容变成这种不自然的红色,一时之间,我吓的不敢动弹。
主子却仍旧很平静,他很轻的勾了下唇角,凝视着雪王,他缓缓的,抬起一只手,抚上雪王的侧脸:“真奇怪……连这样都不解气……含,我笑出来了吗……”
雪王似乎一僵,看着主子,不动了。半天,他摇摇头,“没有。你没笑。”
“没笑啊……”主子喃喃自语着,“斯多含,我真恨你啊……我恨你,斯多含……”
主子的眼睛忽然变得空洞,声音也像是空空茫茫的,寂静的空谷雪地间,只有他空茫的回声。
我忽然之间觉得好难过,说不清是为什么,说不清是为了主子还是为了雪王。因为空洞,主子的话里有一种比包含着感情更残忍的东西。
雪王的神情却恢复了常态,面色苍白如纸,眼角的泪痣像是凝着光——我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缕阳光射进了幽暗的绝壁断谷——在这一缕光芒中,雪王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主子的额角。在额角处顿了一下后,他慢慢往下,鼻梁,脸颊,唇角,下巴……
很慢很慢,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慢很缓和,像是某个庄重的仪式,像是祭奠什么逝去的东西。
最后,他抬起身,光芒在他身后,我看到他的眼角的泪痣一闪——“这样就好……所有的罪孽我来承担……”
主子一直睁着眼睛,黑白分明的瞳仁望着上方的他。
“你……这样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4(1)
我难过的什么似的,再也不想看那两个人,想着退回到外面马车那边去等他们算了,眼不见为净。
正准备退走,忽然看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