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舞厅俱乐部都跑遍了,为此小公馆的姨太太还跑来骂她,说她故意指使弟弟带坏沈父。因此在对儿子说这话时,她是决计不会将罪名儿按在弟弟身上。沈母又说:“那个舞女也姓顾,和顾小姐同姓,都是上海人,长得又相似,只怕是姐妹。”
世均万万想不到家里知道曼桢姐姐的事,一时有些发懵,因为他很清楚家里不会同意他娶舞女的妹妹,所以在原本计划里,他不会说出曼璐的事。听到母亲这番话,他本能的想护着曼桢,否认曼桢有个姐姐,可话到嘴边又顿住。
前世的世均见过曼璐,那印象着实不好,穿着庸俗,面容憔悴,就似个中年妇女,又嫁了个暴发户,看人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可今生世均见的曼璐却很不同,哪里看得出曾在风尘中打滚?何况曼璐订婚的对象程先生是个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是大医院的外科大夫,言谈儒雅,令人很有好感,所以世均对曼璐是怜悯同情又带着两分惋惜钦佩。
正因为这个改变,使得他做出了与前生不同的反应。
他知道说不通父母,也没去解释顾家姐妹的事,而是反问他母亲:“妈,你不是主张婚姻自主的么?”
“是啊,可是,那也得是个好女孩子。”说实话,世均的反应令沈母,令她越发担心起来。
世均听出母亲话外意思,好似已认定曼桢不是个女孩子,不由得冷了脸色:“曼桢是个好女孩子。”沈母正为他如此直白的话心惊,却听更心惊的话在后面:“妈,我已经向曼桢求婚了,她答应了,我们打算过了年订婚。”
沈母脑子里轰的一响,好半天才回过神,却是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世均,你、你,你可想清楚了?她可是……”
“妈!”世均不想听母亲诋毁曼桢,偏生她姐姐做过舞女是事实,这令世均也觉得张不开嘴说好话,心里也气苦。
沈母其实看曼桢虽不大喜欢,却也觉得对方像个好女孩,不过她如今只世均一个儿子,总要为儿子好,哪怕曼桢再好,也不是她希望的儿媳妇。她一直希望儿子娶个门当户对的大小姐,可惜之前和石翠芝的事情没成,如今石翠芝已经和一鹏订婚了。
殊不知此时石翠芝已主动和方一鹏解除了婚约,因为石翠芝喜欢叔惠,这次叔惠来到南京,又刺激了她的心,她为爱情勇敢的走了这一步。可惜,叔惠虽一样喜欢她,却太清醒。叔惠知道石母瞧不起他,他与石翠芝家世悬殊,绝无可能在一起,总是克制着这段感情。
石翠芝看不到回应,很伤心,却依旧不能忘怀。
退婚后的方一鹏先是恼怒苦闷了几天,突然就和窦文娴订婚了,说他先前是一只糊涂,原来他一直喜欢窦文娴。
沈母对别的不关心,但大儿媳妇出自方家,方一鹏是大奶奶的亲弟弟,石翠芝是大奶奶表妹,原本亲上做亲是好事,半途竟被窦文娴截胡。大奶奶十分护短,为此一直念叨窦文娴的坏话,使得沈母知道石翠芝的婚事没成,这不,心里又动了念头,怕像上回擅自做媒惹得世均反感,所以不敢说。
别的不能说,沈母就拿沈父说事儿。“你爸爸是不喜欢顾小姐的,他是个囫囵脾气,认准了就不会改,你想说通他,难得很。”
世均心里明白,也为难,只是脸色冷淡,嘴上一句话没说。
沈母摸不准他的心思,就劝他:“你爸爸正病着,你别刺激他,不然……你如果真舍不得顾小姐,就先搁一搁,等你爸爸的病好一些再说。”
世均突然似第一回 认识母亲一样。他一直以为母亲不知他和曼桢的事,可从今晚的交谈来看,她是早就知道的,她早看出来了,却能忍着不说,甚至没表露出一点儿异常。旧式宅门里的女人,别的或许不会,装羊演戏却是娴熟的很。以前从没觉得,他母亲也是其中一员,这令他吃惊的同时又觉悲凉。
他母亲这一辈子过的太苦,父亲不尊重她,无视她,留她守着这老宅子和皮货店,一年就除夕回来一天,最近几年甚至除夕都被小公馆的姨太太拦着不回来。正是这个家太*沉闷压抑,之前他才会拼命读书出去上学,甚至在上海工作,现在又因为母亲的请求,他丢不下寡嫂侄儿和母亲,只能从上海辞职,回来撑起家业。不怪曼桢对他失望,他太没坚持了,总是容易心软和妥协。
过几天是舅舅沈孙菊过寿,世均顺带跟着回家的舅舅去了上海。
世均来到顾家见曼桢。
恰好顾母正和顾老太说着曼璐的婚事,世均一听“曼璐”二字,立刻想到母亲那些话,因着曼璐的缘故他与曼桢的婚事受阻,心里多少会不快,一时脸色也不大好。他有点迁怒曼璐,却又明白没有曼璐,许就没有如今的曼桢,他更多的是苦恼,不知如何能让父母接受曼桢。像戏文中讲的那样为婚事爱人而和父母翻脸不相来往的事,他做不出来,他可怜母亲,也无法丢下寡嫂和小侄儿不顾。
曼桢问起他父亲的病,世均没忍住,将母亲那番话说给了她听。
曼桢问他是如何回答的。
世均叹道:“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姐姐也是可怜人,如今她也不是舞女,算是苦尽甘来了。我父母都是旧式人,不轻易会被说服。”
曼桢听出他的为难,虽不果决,但他本身的性格是怎样的,曼桢一直清楚,这也是他的好处。最难得的是他理解了姐姐曼璐,没有看不起,也没有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