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先把张佳乐塞进副驾驶座,让他和最早坐进去的李轩换一换位置,再拉着王杰希到一边说话。
“你换个方向开,电线杆子在,附近总该有人生活的场所,有可能是从旁边错过去了。”
“那是根废弃的线杆,周围不一定有人。”
“不,这种地方就算搬迁,也不会搬太远。”叶修说,“你注意到那根电线杆上贴的搬迁告示吗?被风吹走了一大半,单位名字还看得见。”
“是什么?”
“农建xx师八一农场团部。”
车子很快又发动起来,王杰希调头向后偏左方向寻找目标。张佳乐听见引擎拼命嘶吼着,汽车时而前冲,时而打滑,时而侧倾眼看要翻倒,他紧紧抓着两个昏睡不醒的人,竭力不去干扰王杰希的驾驶。后面开始还有人惊叫,渐渐没了动静,他心焦如焚,不时回手去敲车厢壁,确认还有回应才放心。
“下车下车!”张佳乐喊道,“换人上来!”
几只手一起拉他上车,车斗里的八个人头发眉睫全白了,几乎对面不认人。张佳乐撞进叶修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暴风雪愈来愈大,汽车在雪地里艰难地爬行,王杰希不敢频繁停下车换人,深怕车轮陷入雪坑内出不来。等叶修终于被换上车内,他立刻问:“有办法脱离这个世界吗?”
“有人不同意,认为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我们不能冒死在这里的风险,等喻文州叫我们就晚了。”
“这不是想不想脱离的问题,是能不能的问题。”叶修的声音比风雪还冷,“少天利用跳崖可以,是因为跳崖能激发人心底最大的恐惧,一刹那把情绪提到极致……但冻死就是个太缓慢艰难的过程了,我怀疑能不能行。”
王杰希说不出话,一时他满心只有五个字:温水煮青蛙。
这件事实在有些可笑,没有外力的帮助,凭自身挣脱幻境就需要剧烈的情绪波动,要强到一定程度才可以……偏偏情绪这玩意,真不是你想让它来就能来的,哪怕死到临头,人该激动不起来还是激动不起来。
寒冷使得思维也迟钝下来,方向盘上的手指失去了知觉,叶修帮他呼着热气,在手背上摩挲。
卡车在茫茫雪原里飘摇,宛如雪白大海中的一叶孤舟。暴风雪还在呼啸,唐昊发现自己渐渐听不清了,耳边只有引擎和风雪搏斗的怪叫……他们开出了多远?这是在哪里?
一只手打在脸上,紧接着又是两个拳头打在下巴上,唐昊恼火地睁开眼,刺眼的手电光晃着他的脸,身边的人都在冲他喊叫。
“我还没死!”
“别——睡——”黄少天双手拢起凑近了喊,唐昊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声音被狂风切割得断断续续,“睡着就完了!”
手被拽过去用力搓,脚也被搬起来用力跺,他们听见叶修的声音,在漫天风雪中格外清晰:“鸣枪求救吧。”
“以前偏远地区不安全,跑长途的卡车一般都配有枪,不过子弹很少,有三四颗就不错了。”叶修说,“你们都找找,找到了给我。”
“半夜里野外鸣枪,谁能听得见?又不是放炮。”
“不是给还在睡觉的人听的。”肖时钦说,上下牙齿都在打颤,“这……这种军车不可能是私人有的,开出来有严格的手续,不管她是偷了车还是开车出门……到这个点了,一定会有人出来找。”
“如果没有呢?”
“那就只能赌了。”肖时钦说,闭起了眼睛。
他们还真的在驾驶座下翻出一把老旧的54式手枪,王杰希停下车,叶修拿着手枪琢磨了一阵,推上子弹,朝天放了一枪。枪声并不清脆,带着沉闷,湮没在肆虐的风雪中。
“真有人来救援,我们可能会被抓起来。”方锐说,“你有办法解释清楚我们的身份吗?”
“没有。”叶修答道,“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靠她。”他指了指驾驶室。
几分钟过去了,荒原上只有尖厉可怖的风声。
“不能停在这里。”叶修断然道,“我们再往前开一段路,继续鸣枪。”
第二枪的运气更糟糕,碰上臭弹,连响都没响。叶修又开了一枪,掂了掂枪身,“还有一颗子弹。”
“先别放了。”周泽楷说,“留到关键时刻。”
他幽黑的眼眸望着叶修,睫毛上落了一片雪。叶修探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转头问王杰希:“燃油还剩多少?”
“不多了,够开个二十分钟。”
“那再开一段吧。”
他领头回到车上,雪地里留下一排深深的脚印。
孙翔日后回想起来,末尾这段路怎么走的,他几乎全无印象,唯一的感受就是冷。冷是真冷,从关节到血流都仿佛冻住了,身体和意识渐渐麻木,极度的寒冷中生出一股倦意,近乎温暖与舒适,眼皮沉得不想抬。
一声枪响震得他清醒了些,叶修放完最后一枪,等待余音散尽,那阵可怕的寂静过去。他独自回了一趟驾驶室,再之后像是吩咐了什么,大家七零八落地从车上搬下来工具,有扳手,有撬棍,有铁锨,还把卡车的箱板卸了一块……他们围成一圈,在雪地里轮番挖坑,很快就挖了一米多深。
事后他才知道,那是在学《林海雪原》里的杨子荣,挖一个能藏身的洞穴,再用车里的箱板盖上洞口。雪洞里的温度不会像外面那么低,他们可能在里面一睡不醒,但还是有几分可能活下来。
至于自己有没有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