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飘飘地问出声,语带笑意,好似无奈地将一个偷吃糖的孩子抓个现行。而眼睛不然,他望住她,洞悉她,攫着她,困囿她。她竟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在笑还是在生气。即使是生气,他也是温淳清隽的。
沈清宣心底冒出一个疑问。
这事她没同任何人说过,他是如何知晓的?
他随即说,“宣宣,我并非责怪你救人的好心,只是日后,你需为自己考虑更多。如今六界不太平,魔族随时可能攻上仙庭,你失了内丹,妖力衰退,到那时若不能自保,该怎么办?”
她顿了顿,而后才慢慢地说:“我不是有你嘛。”
“是,你有我。”他的面容在月色下愈发柔和。
“相识之初,你是斩妖除魔的年轻剑修,我是你剑下侥幸逃脱的花妖。而后你修仙道,我修人身,到再度相遇,互生爱慕,竟已过去这么多年。”她握着铜镜的指节依稀发白,“如今你已飞升成仙,我们也将要成婚了。今后我会是你的妻子,你将成我的夫君。我们需彼此扶持,相互督促。即便世事变幻无常,我们也得保有初心,是么?”
他神色未变,吻了吻她的鬓角,“是,我初心从未改变。”
“临渊,你看。我陪了你这么久,日后我也会一直在你身旁。”
“嗯,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
仙庭置办婚事的礼节并不如人间一样琐碎,没什么苛刻的讲究。况且火德星君和蘼芜仙为仙低调,在战况暂息都时日不愿过分声张,大婚当日,他们只宴请了一帮双方都相熟的仙友,在府里摆开宴席。
在抬入一众仙庭赏赐与亲友赠礼后,终于轮到新娘子进场。
沈清宣被人抬去她进过无数次的府邸,算是走过排场。为穿喜服,她一日未饮一口水、未吃一口饭,坐在花轿里被颠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下了轿,牵住临渊伸过来的手,刚松开绷紧都弦,脚下一个不稳,往他怀里栽去,差点把蒙在头上的喜帕摔落。
新郎官不动声色地为她拉好盖头,稳稳挽住她的手。可这一幕早就落在他人眼里,引得满堂宾客不住掩嘴偷笑。
府邸大门敞开,红的月季与山茶花瓣随着二人相与步入厅堂而铺开在他们脚下,新人所及之处,遍野留香。
众宾客投来艳羡目光,不禁赞叹这对新婚夫妇真乃郎才女貌,新郎官挺拔俊秀,前途无量,新娘子人美心善,想必会成为一位贤妻良母。
此时准贤妻良母在盖头底下闷闷不乐地问她的夫君:“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你我都是头一回成婚,互相担待着点。”他垂眸笑,趁人不注意,穿过坐席时顺了块糕点往她嘴里一塞,“宾客之礼不过走个过场,一会儿礼成后,我们便撂下他们自个儿回房,如何?”
她挨着他,与他咬耳朵:“你也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吧?”
他浅笑,“我眼中有你一个就足够了,不是么?”
新郎官牵着新娘停下,两人相对而立。因新郎官的父母早已在轮回道中徜徉了不知几次,沈清宣又是自行修炼成精的,无父无母。本想拉她师父奚山道人来父母位坐镇,可师父不问天上事已久,即便是弟子大婚,也请不动她上仙庭。
只听主持婚礼的天官朗声道:“行礼----”
新人便转向空空如也的父母位,屈身一礼。
主持婚礼的天官开始了他的独角戏,从新郎官一波三折的成仙大道,讲到新娘子行医天下的济世慈悲心,不知有多少添油加醋的成分,说着说着竟独自哽咽起来。
好在他及时调整了心情,着眼到正经事上来,“请二位互道誓词。”
新人相对而立,双手执握。临渊开口宣誓词:“天地为鉴,日月为证。我临渊在此起誓,将娶沈清宣为妻,此生唯爱你一人。不论生与死,不论病与灾,定将护你周全。”
沈清宣本就紧张得不行,先前准备了许多誓言与话语要在婚礼上倾诉,可站在众宾客面前却一时说不出话来。临渊捏了捏她的手,她想起他们先前商量过的----“只需说‘愿意’便好。”
她缓缓回握住他,道:“我愿----”
“且慢。”
一道清亮有力的声音如同凌空抽射的长鞭,劈碎了厅堂一派热闹氛围。乌风裹挟飞扬的尘土,卷着一个身着黑袍面带刀疤的人降至厅堂外的大道。那人碾过月季与山茶的花瓣,一步一步走进来。
临渊面上维持着体面的微笑,微微颔首:“不知苍溯君今日大驾光临,临渊有失远迎。可临渊不知苍溯君这声‘且慢’,究竟是何意?”
数道黑影蛇一般游弋在苍溯君脚下,轻轻松松越过防守。他扫视一圈众宾客呈现各种颜色的面孔,大步走来,停在一对新人面前,勾唇笑:“就是字面含义啊,我不同意这场婚事咯。”
此言一出,现场哗然。
沈清宣身体一僵,下意识朝向临渊。
临渊岿然不动,像是戴了一张精致的假面,连嘴角的笑意都未敛去半分:“那可抱歉了,苍溯君。这场婚事只关乎我与宣宣的意见,他人同意与否,着实与我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