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景煊说:“我明白了,那些蛀虫吃了大笔军费,现在想买些便宜货来滥竽充数,对不对?”
喻培伦对着韦春龄一笑,说:“虽然法国公使经手的武器火力不是一流,但比起我们现有的装备,也强不少。他们上次的货我们白拿了。这次,他们进了新货,听说本来是要卖给赵尔丰的,赵尔丰却死了,所以,我过来和他们交涉,看能不能便宜些卖给我们。”
韦景煊见他一个劲地只对他姐姐说话,便不说了,偷偷把手伸进韦春龄被窝,拧了下她的大腿。
韦春龄宛如不知,她说:“这次谁过来交涉”
“是她。”
“你和她联络上了?”
“嗯,她约我今晚七点在五块石她暂住的宅子里见面。”
“你一个人去?”
“不,我和另外四个人。”喻培伦报了同去者姓名。
韦春龄眼睛发亮,韦景煊心中警铃大作,阻止不及,他姐姐已经开口:“苏菲和景煊交过手,她手底下功夫很硬。她身边有个婆婆,看上去也不是善于之辈。你们都不会功夫,别说僵了,着了她们的道。”
喻培伦听韦春龄关心他,顿时喜形于色,他说:“要是秦逸民师父在这儿就好了。”
韦春龄笑看弟弟一眼:“秦师父虽然不在,但这不有他老人家的关门小弟子吗?景煊,今晚你陪喻哥哥他们走一趟。”
喻培伦大喜:“小景能跟我们去的话,那是再好不过。”
韦景煊瞪着韦春龄,咬牙切齿,似笑非笑:“我今晚去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韦春龄大声说:“谁说我一个人侯英廷就在隔壁,他不是人?何况,我伤口已经愈合了,老一动不动,才容易憋出病来呢。”
韦景煊见喻培伦现在倒一个劲好奇地看起他来,他心里叹了口气,举手投降说:“行,行,我去,行了吧?只是你若再破一点皮,我回头可真要到你这儿打地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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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熊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那时,他能说话,能欢笑,最开心的事情,一是和王天蝠、张觉等兄弟打家劫舍,纵横绿林;一是看着宝贝妹妹甘小狸在他的守护下一天天长大。
梦中,曾经的八大金刚又聚到了一块儿,喝酒猜拳,热闹非凡。甘小狸和王天蝠像归国不久的夫妻,并肩坐着。王天蝠猜拳输给了他,自饮了一杯酒,对他说:“阿熊,大哥对不住你,这些年,你辛苦了。”甘小狸从旁说:“哥,我们既然回来了,以后决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甘熊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顾闷头喝酒。他自问:“这种好事,还会发生在我身上吗?”
有个阴森森的苍老声音突然劈空而来,似在答复他:“你的手上,既沾染了我儿的血,那么除了拿你自己的命,别无他法可以抵罪。”
甘熊醒了。
朦胧的晨光中,他睁开眼,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他离开侯英廷时,几乎没带任何东西,两手空空,一文不名。
他晃了一天,肚子饿了,正好路过一支施工队伍。工人们在被火烧毁的住宅的院子里席地而坐,啃着冷馒头。他主动跑去,向包工头讨口饭吃。包工头见他身强力壮,又不计较工钱,便收留了他。以后几天,他和那些工人一起,晚上在断壁残桓间打通铺;白天则砌砖垒墙,为他人修复家园。
这一天也是如此。甘熊睁着眼等到铃声响起,包工头亲自来赶他们起床。他们每人分到一碗稀粥,喝完便开始干活。
甘熊干得格外卖力,将厨房未被烧毁的部分拆干净了,装在一辆工具车上,一个人推去外边。有辆卡车在外等候,专将废弃的砖木碎石运走。
甘熊卸了一车垃圾,正要回去,包工头拍拍他的背,夸奖了他两句,又指指马路对面一辆小轿车,说:“有人找你。”
甘熊奇怪地看看包工头。
包工头耸耸肩:“我不认识那个人。人家指名点姓要找你,总之你去就是了。”
甘熊心想:“侯英廷不喜欢坐这样的小车子,那么是谁来找我呢?”他心里隐隐有几分明白。有什么,像在树丛中盘踞已久的蟒蛇,乍然吐了下红信子。他下意识地紧紧抓了下自己的腰带。
包工头已经不耐烦,他一只手在口袋里翻转着新鲜、热乎的硬币,催甘熊赶快过去。
甘熊暗中深吸口气,穿过马路,来到那辆小轿车前。
车门无声地开了。
甘熊过了一秒,才弯腰低头,钻进了后车厢。
他一上车,车便重新启动。
甘熊左手边,坐着个婆婆。她和苏菲一起出现过几次,但肯定谁也不会像甘熊一样对她印象深刻。
甘熊挺满意,也有稍许惊讶,自己时隔多年,重新面对这个害死了他妹妹,又害得他生不如死、残疾多年的凶手时,竟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他的手又想去摸裤带,但他强行克制住了。
王婆婆自他上车起就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目光像已死之人从坟堆腐草中望着阳光下盛开的花。她阴森森的苍老嗓音,这次真真实实地回响在甘熊耳边:“奇怪,隔了那么多年,我怎么一看到你还能火冒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