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下去。
只听岳清又道:“实不相瞒,程帮主早年间便是岳某的‘病人’,只是……”她微微苦笑,“她不是个听话的病人。”
乾隆轻轻颔首,他了解程淮秀,那个视盐帮高于生命的女人,的确不会是个听话的病人。可他仍旧笑道:“朕想,以岳大夫医术之高明,不听话的病人你也必有办法应对。若是需要什么名贵药材,你尽管开口,皇宫大内应有尽有。”
岳清却道:“恐怕未必。”
乾隆面上流露出些许尴尬,却知大凡奇人免不得有些许怪脾气,他缓和了心绪,说道:“如此,程帮主的身体朕便托付给岳大夫了?”
岳清却犹豫了,她捋着搭在胸前的头发,沉默了许久。
乾隆却也不急,端起茶碗,喝了口茶,静静等待着。
岳清将左臂搭在身旁的檀木桌上,几根指头交替着轻敲桌面,终于开口说道:“恕岳某冒昧,皇上可是担忧程帮主他日没有子嗣?”
“这……”乾隆笑了,轻轻颔首,“岳大夫果然是聪明人。”
岳清思忖着问道:“皇上相中了程帮主?”
乾隆爽朗一笑:“情之所钟,没什么好隐瞒的。你说的不错,朕是看中了淮秀。”
岳清又问道:“皇上是想留她在江湖,还是有意接她进皇宫?”
乾隆挥着折扇,气道:“朕邀她进宫,何其有诚意!她偏偏说什么‘皇上留个知己在江湖’……”他自知有些失了分寸,轻叹口气。
岳清心道:“江湖上好手如云,其中也不乏年轻俊朗的好汉,她怎么偏偏看中了身处庙堂的皇上?帝王的爱,何其可怕……”她眉头紧锁,说道,“这件事,便是皇上不说,岳某此行回到苏州也会全力医好程帮主。”
乾隆抱拳一揖道:“如此,谢过岳大夫。”
岳清微躬身道:“不敢!”旋即又道,“只是……”她思忖着,释然一笑道,“算了……”
乾隆奇道:“岳大夫何以欲言又止?”
岳清轻声一笑,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程帮主的路该她自己走出来。皇上若是当真与她有缘,还请好生待她。”她顿了一顿,又道,“她行走江湖多年,非是大家闺秀可比。不过,依她的性子,倒是不需要旁人为她担忧。”
“你说的正是。”乾隆心中似有怨气,说道,“拿得起、放得下,除了盐帮外似乎没什么能让她放在心上,朕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人。”他轻轻摇着头,想起她的一颦一笑,又思念的紧。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会不会在闲暇之余也想一想自己……他自嘲一笑,九五之尊,竟然也有今天。可见,‘情’是□□,还是没有解药的□□。
岳清也来了兴致,说道:“皇上此言不错。她是江湖上的传奇人物,盐帮江南前五堂、江北后五堂尽皆男子,她一个女人要坐稳这片‘江山’,并不容易。”
乾隆轻轻颔首,他的目光中满是期待,希望能了解程淮秀多一些,再多一些,通过谁都好。
只听岳清又道:“听说,她是从她叔父手中抢下的头把交椅。盐漕大火拼时,她受过重伤,险些伤及心脉,是箫剑策马带着她来找我医治,那个时候,她几乎要被阎王爷收走了。救她回来,费了我好些力气。”她目光缥缈,仿佛在回忆过去,片刻便回过神来,“就是这样,我才结识了这位程帮主。”
乾隆不禁说道:“如此说来,岳大夫是淮秀的救命恩人!”他言语中有感激之情。
岳清却不理会,又道:“我欣赏她,却更加心疼她。奈何她那个倔强的性子,只要能活着,能走盐,别的全然不在乎。她常年行走江湖,伤及根本,我好心配了药拿给她调理,她应承的好,转头便扔到一旁,白费我心血!”岳清重重叹了一口气。
乾隆眉头微锁,随即笑道:“她必是怕麻烦,不愿随身带着草药,早晚还要煮水来煎。就劳烦岳大夫制了药丸放在瓷瓶里,好叫她方便服用。”
岳清微微一笑,站起身道:“今儿个岳清太过多话,还请皇上不要怪罪。时候不早了,岳某告退。”她说着,回转过身,走出养心殿。
此刻的养心殿中只剩乾隆自己,他百无聊赖,解下挂在腰间的粉红色荷包摆弄。常年舞刀弄剑的盐帮帮主竟然也会针线,难得这盐字还绣得如此之好,他轻声笑了。真希望,有朝一日,那块龙凤玉佩能被她塞进这个荷包里,永远地挂在某处宫殿的床头,到那时,他再不需要睹物思人,因为佳人就在身旁。
☆、番外过往
雍正十二年十二月是景娴嫁给宝亲王之后的第二个月。宝亲王府外停着一架挂了蓝色车帷的马车,另有几匹骏马。新婚燕尔尤为亲昵,宝亲王弘历牵着景娴的手走出大门口。那个时候,景娴才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她穿了一件淡黄色的汉服,腰间系着银白色绣花腰带,一双稍稍及膝的白色短靴衬得她英姿飒飒。虽已嫁做人妇,景娴此刻却并未梳髻,只束了个马尾在脑后跳跃着。
时为宝亲王的弘历轻轻刮了一下她秀挺的鼻梁,宠溺道:“这个时候去坝上,树叶落了,草也枯了,北风正劲,你想好了?”
景娴走到一匹白马身边,握住缰绳,跃身而上,回过头看着弘历道:“说出口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君子一言啊!”
弘历也握住了另一匹棕色骏马的缰绳,右足一顿跃了上去,笑道:“你并非君子,是女子!圣人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