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完颜君附心狠手辣惯了,也断不会想到今夜竟阴沟里翻船、栽在这个看似软弱无害的小豫王手上。刀扎进后背的一刹难知有否深达脏腑,他眼前发黑满头冷汗,脑海中瞬间填满的竟不是武斗、权谋、棋局、生死,而全然是那个他这辈子最挥之不去的影子、他的战地女神:“fēng_liú……”浑噩间,好像回到了他的二十岁,事业鼎盛,军心所向,揽着怀里的美眷剑指泰山、俯瞰天下……
豫、郢、曹三府的亲卫们一个都没能及时近前,一则大半都在数步外浴血乱战、刀枪剑戟毫不长眼,二则想不到内间的激烈程度稳,“按带那孩子,虽不是黄雀,却也必成枝节……”
那时他有了七分的预感,南阳宅邸,那天走出去的确实只有一个小王爷,完颜按带。
小曹王和小郢王一活一死,都是被抬着出去的。
可惜作为败者,小豫王只能被齐良臣勉力从偏门护出,趁乱匆忙夺了一匹战马、狼狈逃离了原本属于自己的王府,由于趟进了这场“谋逆”的浑水,天昏地暗他根本不知往何处去,父王不在、段姑姑不在,身前只有一个对他居心叵测的齐良臣,完颜按带自然万念俱灰。
齐良臣带着他慌不择路地远避争端,同样也不知今夕何夕、何去何从,走走停停了数日以后,才闻知大金并未有对他主仆二人的通缉,因为河南金军全然沉浸在大胜宋匪的喜悦里,完颜匡作为军功之首,正马不停蹄地对宋匪乘胜追击,曹王府也作为“协助伐宋”者一心一意地攻城拔寨。他们,大概还没来得及顾及这两条漏网之鱼。
还是说,不需要通缉,我本就已经被齐良臣的翻云手擒拿住了?完颜按带难免多了个心眼。
齐良臣却明白,在曹王府众兵将眼中,此刻的小豫王和他,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叹只叹,十月二十那场轰烈的南阳内斗,除了豫王府添了些断壁残垣外,仿佛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不容青史,尽成灰。
“小王爷,不如我们……去投奔完颜匡?”齐良臣想,小王爷饥寒交迫,不能再四处漂泊,当前唯一可能收留他、洗白他、拯救他的人,只有那个战绩煊赫的权臣完颜匡。
“他……他不是曹王的人吗?”小豫王记得清楚,完颜匡和他一样临阵倒戈了,可是,他完颜按带不也背叛完颜琳了吗,也并没有顺势倒向曹王啊,会否完颜匡正是可以投靠的第三立场?
“他若是曹王的人,这中线大捷的军功不可能不给曹王府添一笔。所以我推测,他是事先和曹王达成了这样的协议:他做曹王的临时盟友,曹王给他独自居功。”齐良臣分析。
“会是这样吗……”小豫王努力分辨着齐良臣的话有无陷阱,他实在不想再被人骗了害了!
“是……”齐良臣叹了口气,怎不知小王爷对自己有疑虑,如果有段亦心在,都不会如此啊……不及忧心,继续劝说,“完颜匡和曹王不是同路人,前阵子他的手下不受管束,在河东擅自杀害了宋匪柳五津,虽然不知是偶然还是故意,总而言之这裂痕是无法弥合了。”
“可那晚我曾做曹王的棋子,他,会信任我吗。”完颜按带总算通过柳五津之死确信了完颜匡不是曹王的人,可是又怕完颜匡不信自己不是,更怕“齐良臣曾为曹王卖命”成为完颜匡不信自己的佐证。
“会信任。小王爷,这条命途,走走看。”齐良臣给完颜按带谋算好了将来的路,那就是边卧薪尝胆,边等段亦心归来。
天上云翳将月遮挡,完颜匡的军营渐行渐近,小豫王望着身前这双坚厚的肩膀,心乱如麻、百感交集:“齐大人?”若干年前,父王还和此人一同,轮换着背他爬山涉水游玩,在他心里,此人原和仲父一样。
“小王爷?”齐良臣感到小豫王正像幼年一样,紧紧地缠抱住他的腰,还未想通,猝然一阵锥心刺骨的疼,从后背到前胸的冷。
“那是我的命途,我不希望有曹王的眼线陪我走。齐大人,便停在这里,别再两难了吧。”小豫王噙泪,怕他死不了,便以身体为柄,不遗余力地向前推着刀。
“末将,并不两难……”齐良臣倒吸一口凉气,那时他其实是有力气反手将小豫王掀下马去,同归于尽的……可他一来难以置信,他不是已经做出了选择吗,为何小豫王终究不相信他?二来,他怎舍得去杀小豫王?曹王借着吊唁来收降他们的时候,他曾为了这孩子严词拒绝,“坚决不降”,为此被岳离打得伤重不起,迫不得已才松口说,“征战之路,走走看。”那时山东之战已接近尾声,司马隆、高风雷早就立功无数,但他之所以说服自己和他们一起,并非眼热战功,也不纯粹是兄弟情义,而是离开河南之前他在豫王灵前枯坐数夜突然想通,“河南军已受侵犯,豫王若还在世,也一定会赞成我出征。”
那时的他怎么可能想到,曹王府和豫王府会在一年之后就势不两立?!
“不两难?哼,一个无足轻重的完颜瞻,你都不舍得抓!”这个叫完颜按带的孩子,前些日子还眼眸纯净,现在却被现实磨得眼中全是沧桑。
“不……我,我抓了他……”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症结原来在完颜瞻吗,可是他仅剩的思绪,不可能纠结于完颜瞻是不是他放的,而凝结在那越来越大的瞳孔里、越来越暗的完颜匡所在。
回光返照,他奋力抓紧了小豫王的手,使出了全身气力对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