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意外,墩儿顿时连眼圈儿都红了,李财和伙计们也都惊住了,相互窃窃私语。方犁安抚了几句,又道:“这几年来虽说没大赚,你们跟着我,却是没功劳也有苦劳。咱们好聚好散,遣散费是短不了你们的。以后若有人继续行商,我也不拦着,只是不能再打着我‘大夏义商’的旗号行事了。若不想行商,又没别的营生,跟着我也有你们一口饭吃,只是挣得没以前多了。你们回家细想想,有想留下的,到墩儿这里登记姓名即可。”
说着让胡安拿出钱来,都按姓名资历发给众人。那商队伙计见东家如此厚道,都十分感激,又有几个和墩儿投契的,当场表示愿意留下。方犁都让人一一记下。如此将人打发得差不多了,李财这才走上前来,惴惴不安地道:“长丞,如今商队虽散了,咱们刚从常平带回来的十几车货物却还没出。那却是一早定了买家的。”
说着把跟人谈好的出货单子递上来,方犁看了看,见价钱极低,便轻描淡写地道:“这些货我留着送人,懒得卖了。”
李财顿时有些发急,他早就吃了人回扣,此时要吐出来,却是舍不得,便道:“行商之人最重诚信,既是早就定好的,还是依旧卖了他们的好!不然,人不说咱们背信弃义么?”
方犁见他如此贪心,少不得要敲打几句,淡然一笑道:“你别处打听打听去,一个上等镙钿漆盒儿,我几百钱的进价,辛辛苦苦地拖回来,只肯卖这点价钱,打量我傻么?你也是做生意做老了的,须知有钱大家赚,这才是长久之计。若只他们赚了钱,我凭什么要白搭在里头做苦工?既然如此欺负人,又何来的信,何来的义?”
李财也是个人精,听了这一番话,脸色立刻变作赤酱色,呐呐道:“李财无能,辜负了长丞的一番厚望!”
方犁却又握着他的手笑道:“这却又从何说起!难道谁想遇着刻薄买家么?咱们在边郡里,还一起打生死里走过一遭儿呢。当日若不是信任你,断不会把商队托付给你。今日遣散商队,也是不得已的事。货物的事,你再朝别人解释解释,虽是我家往后行商了,说不定你还能再跑两年,休为了这事,跟外头人结了怨……”
李财见他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儿,心里有些愧疚,也不敢再纠缠,领了遣散银子,道了谢走了。等他出了门,方犁见没了外人,这才道:“墩儿,抹什么眼泪呢!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吩咐你做,你跟胡伯都随我来,中午咱们一桌儿吃饭!”
墩儿收了泪,低头跟在方犁后面进了屋,胡安也进来了,叹气道:“当日我就说,那李财是个滑头,咱们家的孩子老实,只怕降伏不住他。如今可不应了我的话?”
方犁见墩儿满面愧色,也跟着安抚道:“这是我的不对了。当初见李财能干,这才把他招过来。头两年我见他和咱们是一条心,就让他和你一起在商队管事,如今想来,到底心急了些。不过,我遣散商队,跟他倒也关系不大,是想到了别的更好的营生……”
说着把跟郭韩商量的买地一事告诉了他们,胡安和墩儿都边听边点头,等方犁说完,胡安便道:“置地买房是极好的事。只是朝北那条商路,是你们拼了命走出来的,就这么供手让人,我这心里总舍不得。”
墩儿闻言也点头,方犁笑道:“有甚舍不得?我素日想着,伐匈的事,一时半刻不会停。今年好几处地方遭了灾,赈灾也得花钱。皇帝如今又大手大脚,盖了好几处宫殿。国库里银子是有数的,等花完了,能找谁要?田赋是国家根本,轻易动不得;再过两年,估计该找商人抽税了。咱们这些年也攒下些钱,如今还是早脱身为妙。只是打理田庄最为辛苦,胡伯在京中脱不开身,只有墩儿能跟着去了,你可吃得了那些苦?”
墩儿见他丝毫未责怪自己办事不力,心下稍安,听了这话,忙道:“若蒙三郎不弃,情愿去打理田庄。我脑筋虽笨,却有把好力气……”
胡安忙道:“好孩子,你哪里是笨?不过是心地太善良,不愿把人往坏里想,这才着了李财的道儿!我带大的孩子,我还不晓得么……”方犁也跟着好好鼓励了他几句,又嘱他到了清水镇,有不懂的,多跟郭韩请教。墩儿一一应了,几人吃完饭不提。
过了几天,郭韩也晓得了方犁遣散商队的事,不平道:“就晓得你心慈,下不得狠手。竟还给那李财发遣散费!哼,他贪了你这些年,说不定连田产都置下了!待我想个法子,偷偷收拾他一顿,替你出口气!”
方犁忙拉住他劝道:“你这霸王性子,须得好好改一改!你以为这还是过去在常平的时候?我跟他怎么样,那是我俩的事,相识一场,何苦赶尽杀绝?”
郭韩想了想,这才罢手道:“算了算了,我也懒得教训他,省得脏了手。你且看着,依那厮性子,日后有得苦头吃。不须咱们动手,自有人替你教训他!”
说着愤愤地去了。他在京里住了段时日,便嫌腻烦。正好墩儿也把商队的事处理好了,两人便收拾好行李,挑了个大晴天,结伴上路往清水镇去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生嫌隙
元始十四年夏,江淮一带连降大雨,淹了好些地方。消息传入京城,起初官员们也并不如何重视,都以为最大的损失不过是年成不好、庄稼欠收,只按部就班派人安置灾民、开粮仓赈灾。谁想到了十月份,江淮五郡竟然流民四起,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