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直接将郑敏夫妇迎往了玉管居。
要说来,这多少有些不合礼矩,郑敏虽为堂姐夫,十一娘出面待客是理所当然,但依这一层说远非远说近不近的亲戚关系,为免瓜田李下之嫌,还是不该在起居之所招待,即便是大周风俗开化,不至于引来千夫所指,但若是传扬开去,多少也会引得嫌言碎语滋生,恐怕还会成为长舌之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绯闻睱想,大不利于晋王殿下的“夫纲”。
只是十一娘考虑着,与郑敏这一场谈话并非几句寒喧客套,要是在外院偏厅待客,因着这回随行的人手有限,外厨房还并没有设置妥当,准备茶饮果点都不是那么方便,难免会怠慢远道而来的亲友,横竖现下里外仆婢都是训练有素的心腹,绝对不会将府中事务传扬开来,贺烨这个夫主更不是斤斤计较之辈,她上头也没有公婆长辈睁大眼睛挑剔礼规,便不再拘泥那些规矩之说。
其实有茵如在场,足以避嫌,又不是十一娘在起居之处私见姐夫密谈,哪里至于会发生引人睱想的桃色fēng_liú事件。
因着郑敏迎娶茵如时,十一娘正好在宫中,这回倒还是第一回见这位堂姐夫,故而细细打量一番。
郑敏原就比茵如年长十岁,这时已过而立之年,大约是因早年家境艰苦,故而体格有些清瘦,却有一张端方周正的国字脸,眉宇之间自带一股坚毅,言行磊落,单论气度,似乎与邵博容有些相似,然而却比邵九郎更加沉稳几分,显然不是尖锐冲动的热血士子,但也不显得圆滑世故,就更不说奴颜媚骨了。
十一娘倒是暗暗称赞,心说世父柳信宜果然眼光独到,虽然与乔氏和离后,一直没有再娶,身边没有妻子操持内务,但柳信宜为几个子女挑选的婚配人家,尽都没有出错。
相比郑敏的落落大方,茵如反而显得有些拘束不安,似乎忧心忡忡的模样,可十一娘这时却没有空睱关心这位堂姐的心情。
她虽然早与茵如前嫌尽弃,可姐妹之间却从来说不上亲密,事实上十一娘心里,也没有真将茵如看作堂姐。
原本在闺阁时就未曾交心,如今又都已嫁作人妇,虽是久别重逢,但忽然之间,又怎么可能亲密无间?别说十一娘没有空睱与茵如谈及闺房中事,就算她将正事搁置不管,两人无论说什么都显得有几分交浅言深。
又说茵如,从内宅屏门处坐着肩與一路往里,原本因为心中忧虑,一直无心四顾周遭景致,直到玉管居外下了肩與,才暂时收回了游离的思绪,打量起这处居院来。
白墙朱门里,并不是开阔院落,一眼望到尽头,也没瞧见厅堂房舍,而是方方正正一面荷池,这一面清池虽然占地不少,却并非遍植荷莲,荷莲只集中在池中建架的廊桥两旁,这个季节,当然也不见绿裙轻舞,芙蓉出水,廊桥两侧,只有孤茎傍立,显得这阔大一面池水冷冷清清。
可行走在廊桥上,略将目光放远,便能看见水色澜漾里,柳影娉婷,傍水而立的金丝柳,纵然是在未见晴照的阴沉天气,亦能兀自灿烂,柳下兰舟轻系,更添几分野趣。
走过廊桥,还是青石铺出的甬路,直通向一扇月亮门,待过了这道门,景色又是一变。
青石道旁,是翠竹翊爽,想来才是这处得名的由来,而植竹又有疏密,间有弯弯曲曲的卵石小径可以通行,随意一望,便能看见竹林里修建的几处亭台,想来盛夏之季,人坐亭中,享受着清风送爽,吟听那风叶声声,又怎会有炎郁之苦?
但茵如放眼一望,见甬路尽头,似乎只有一排廊房,心中暗暗诧异,这里怎么更像一处花苑而非起居所在?
她早前听十一娘致歉,说是刚迁新居,各处人事还未安排妥当,只将起居之处先收拾了出来,故而为了方便之故,只好请客人往内宅居院坐谈,但十一娘身为晋王妃,居处必定设有厅堂,不大可能只有花园廊房吧。
才正疑虑呢,便见十一娘向右一转。
面前又是一排白墙,屏门上刷着青漆,过了这一道门,茵如方才看见规规整整的院落。
不似那些高门大族,主母所居正院的厅堂皆为坐北朝南,晋王妃的居院里,正厅却是面西设立,座落在高出两层的台基上,而南北两侧依然是有游廊相连,厅堂前的院子甚是敞阔,只挨着游廊的花坛里植有梅树,正当绽放之季,梅色艳艳。
待到厅堂阶下,茵如正要除履,却被十一娘笑挽手臂阻止了。
“冬季寒冷,自家人,不需那么拘束。”
这样便上了台阶,直到厅堂前方才有婢女过来服侍着除履,虽然仅着罗袜,但踩在厚厚的毡毯上头,自然也不会感觉到寒侵足底。
这处厅堂完全是依古风而建,四面敞空,而不是时下所兴的半开半闭,不过因为冬季寒凉,故而四面皆垂织锦毡挡,却并不接地,即便今日天气不算晴美,厅内却也不显阴黯。
而四围垂毡,底衬均为赭色,一面印织山水抑或植画,一面竟是印织文字,间别为饰,甚有雅趣。
茵如细细一看,字毡上有桃夭、汉广、芄兰、山有扶苏等等诗篇中的词句,而垂毡上的织画显然是由诗意衍生,这样相间衬映着。
厅内地台,也是由三面画屏围隔出来,屏挡上画的是仕女游春,为这俨寒冬季,凭添一股春意盎然,而跽坐下来,并不防碍观赏院中梅色,又兼旋绕鼻端隐约的沉水香息,还有镂雕炭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