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逾一扬臂,已拔出颀颀在掌中,缓缓道:“只知宗师之‘象’无非两类。”
蔺如侬陡然一惊,这佛塔之内,近百佛窟中一个个苦修僧竟都在此时颂起经来,一颗数珠被盘动的声音响起,十颗数珠被盘动的声音响起,上百颗数珠都被盘动,那些苦修僧闭目诵经,经文汇成洪流在这圆塔内盘旋升腾,这座佛塔犹如活过来一般,似是在不断旋转,天旋地转!
她头昏腹痛,向后倒去,却被思悟隔僧袍扶住,他虽有四十余岁,却仍避嫌,不敢冒犯这千娇百媚的女檀越,右掌虚抵蔺如侬后背,蔺如侬当下觉得一股内力自后心传来,她定心运气,抵御这浩浩荡荡的颂念声。
随颂念之声盘旋,佛塔之内越来越亮。宝光映亮宗师侧影,思憾道:“一类名为‘微妙’,一类名为‘通神’。”
乐逾一步步提剑前行,用蓬莱岛“渺沧海”身法,如踏波浪,每步都纵出丈余。他与思憾之间距离只该有不到十丈,可却连行三十余步都走不到思憾面前!
乐逾道:“那么这是‘微妙’还是‘通神’!”他语声未落,剑已先出,剑出就是“神靡”一式,神靡遁响,鬼无逃形。一剑斩出,佛塔内劲气震荡,若是平常高塔,早已倾塌,瓦砾纷飞。可这佛塔内众僧吟颂,竟如有一层无形屏障,将剑气阻隔在佛窟外。
劲风吹得蔺如侬衣袂扬动,却连塔内雕刻壁画都一点不曾损毁。乐逾却借那一剑,劈得莲花茎叶碎为齑粉,碧绿粉末竟然扬上天去,抛洒成漫天粉尘,犹如一池莲花从来只是虚幻。
那粉尘泼散,又被涌起的池水冲开。水向四周扬起,泼洒塔内满地,飞溅开来沾湿蔺如侬裙摆。
乐逾却踏水而起,飞掠过莲池,十丈之距终于缩短,拍打空中的水波落下,颀颀剑锋刺穿水幕,剑尖一点直逼思憾眉心!
宗师并未睁眼,横贯他面庞上那道簪钗划出的白痕一动不动。
乐逾已逼到他面前,宗师坐地不移,他们之间的距离却骤然又拉开一丈!
水珠滴在思憾搭在膝头的右手掌,他五指下垂,掌心向外,赫然结成“与愿印”。
“释迦五印”是禅宗六能中最艰涩的绝技,五印中的“与愿印”意在佛法慈悲,愿予众生圆满心愿。结印之时,思憾掌心凭空生出一枝金莲,也是含苞待放,但片片花瓣如黄金锻造成极薄,凭众人眼力,那花瓣上竟连莲花纹络都丝缕入微,怯生生地在风中轻颤。
传闻金林寺有六十年一开,开始盛放为金莲的莲花,究竟是池中红白莲,还是暗指宗师“气”“象”中的“象”——此时幻象中的金莲?
蔺如侬旁观至此,已经知晓宗师在教他——与春雨阁顾三公子设下搜神计后,他势必要与北汉国师一战,思憾在教他如何与宗师一搏,不在陷入宗师之“象”的一刹那就落败。
乐逾掌中剑一滞,那金莲升起,他哂笑一声,迎上再出一剑。剑势如惊雷,莲花寸寸碎裂,整只花苞碎为粉末。颀颀已刺到思憾眼前,却又弹指间与思憾之间多出数尺之距!
在宗师的“象”中,远与近竟毫无差异。宗师不动,但乐逾耗尽内力也碰不到他。
那莲花的金粉飘荡空中,天花纷落,这时明明有数尺之距,金粉却落在乐逾身上,遮蔽他的双眼。
人若对一朵花动怒,举手之间就可以碾碎那花。他能斩多少莲花,“象”中自还有无穷无尽的莲花重生涌现。
眼前全是金碧光辉,宝光灿烂。他顿时后退,却不能再退!宝光最亮之处,竟又生出一枝金莲,仍是含苞娇态,与之前那枝全无区别!
思憾如一尊佛像,面无悲喜,举起右手拇指与中指相捻——这是“释迦五印”中的“说法印”,又名“转法轮印”,佛陀于鹿野苑中初转法轮说佛法时,右手手势正是结成这一手印。
一个指印自思憾食指上脱出,浮于空中,指纹清晰可见,贴在金莲花苞上,指纹与花瓣脉络融为一体。金光流动,忽然诵经之声在周围如狂浪一般一层层拍打来,那金莲仍是花苞未开放,却将他包裹入花中。
宗师之“象”中大与小也并无差异,金莲花苞内的莲台与穹顶与佛塔内一般大小。他立在黄金莲台上,穹顶极高,莲台状如莲蓬,一粒粒莲子如巨石浮起向他撞来。风声石影之中,乐逾挥剑要破这金莲之“象”,却无论如何破不开。
他剑下有万钧之力,斩开一层层花瓣,可每当金莲花苞外金光透入,那花瓣又无数次重裹如初。唯有花开他才可以脱身,可这幻象莲花就如人间的花,哪怕把人间的花都挖根碾碎烧成灰烬,也不能让这花遵循人意绽放。
人间莲花不出数十瓣,天上莲花不出数百瓣,佛国金莲却有千瓣以上,清净无染,光明自在,生生不绝。
乐逾已出“神靡”“神龙”“神鹰”三剑,可金黄花瓣一层层包合上来。他提剑四顾,已知宗师的“象”如莲花之内的小世界、小宇宙,远既是近,微小既是浩大。眼、耳、口、鼻所见所闻皆不能当真。既然陷入莲花中的世界,又能如何超脱?
莲花瓣内侧金光耀眼,显出一幅幅图画,与佛塔内壁画一模一样。
思憾以莲花为“象”,这壁画与莲花根源甚深。蓬莱岛是道家一脉,乐逾不曾精研禅宗典籍,但看得出图中所画是华严世界。佛说有三千大千世界,而十方如恒河沙一般数量的三千大千世界都归一位佛教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