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荧一边将一缕真气似有若无地透过脉门传入辛晚体内,一边道:“程师兄久见了,特来拜访谢门主。”
程心远脸现为难之色,嗫嚅了一下,陆长荧笑道:“你是不是要告诉我谢门主恰好不在。”
程心远刚要点头,陆长荧已道:“谢门主喝的药汤味道还没散去,想来恰好回来了。”
程心远无从抵赖,只得引了他们进入内室。
谢宁舟靠在床边看书,脸色比之前些日子更加苍白了些,看到两人进来愣了愣,目光在辛晚脸上快速逡巡了一遍,又即刻收回。
陆长荧与辛晚向他行了晚辈之礼,谢宁舟便示意他们坐下,又挥挥手让程心远出去了。
然后他简短地道:“说吧。”
陆长荧向来从不服人,此时却也难免对他有些敬佩,便也收了玩笑之意,从怀中取出了五颗避蛇珠,道:“虽然蛇阵已退,但这五颗珠子还是拿来了,现在物归原主。”
谢宁舟点了点头,接过珠子,陆长荧又紧接着道:“还请谢门主查看仔细,以免以后说不清楚,让晚辈落下个偷取玄水门宝物,掉包之嫌。”
谢宁舟将那五颗小珠子放在掌心掂了掂,不动声色道:“不会,陆师侄多虑了。”
陆长荧未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小的表情,道:“其实是有区别的,是么?”
谢宁舟沉郁的眼睛微微抬起,道:“什么?”
“大约是,轻了一点?或是,小了一点。”陆长荧道,“我不知道避蛇珠的炼制之法是什么,但想来避蛇药物都有必要的剂量,若缺短,多半效力下降或者失去效力。玄冰碧蛇乃玄水门的圣物,在玄水门地界,虽然不至于如蛇阵时那么密密麻麻,但为数应该也是不少的,然而我在玄水门时却一条都没看到。”
“现在想来,多半是因为,玄水门正殿中便供奉着五蛇珠。”陆长荧以手指画了一个圈,“避蛇的范围能这么大,然而我拿到的五蛇珠,有一条玄冰碧蛇却能靠近我身周三尺之内,这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但是它又并不是完全无用。”陆长荧直视着谢宁舟,“我虽然未见过原本的避蛇珠,但是这是程心远在不知蛇阵已退时给我的,莲台上的玄水门弟子、三大仙宗的耆宿们未必没见过避蛇珠,程心远又没那个时间立刻假造出五颗足以乱真的避蛇珠给我,所以这五颗,应该是真的。”
谢宁舟轻轻咳嗽了一声。
“又是真的,效力却又大大减弱,我年少识浅,思来想去,平生所听说的术法中,只有一个能做到。”陆长荧一字一字道,“脱骨法。”
谢宁舟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却也没逃过陆长荧的眼睛。
“空桑除了三大仙宗外,我听说,还有一个说法,说的是四个家学渊源的姓氏。”陆长荧点了点手指,“青酒旗、泥人醒、玉羽舞、陈骨头。”
谢宁舟眉毛一跳,缓缓开口道:“其中泥人和羽舞已经绝迹多年啦。”
“是。”陆长荧含笑道,“青酒旗还在陆家峰下,陈骨头,我看,多半是误传,是‘程’骨头吧。”
谢宁舟不置可否,陆长荧道:“所谓脱骨法,就是在使物品完全无损的情况下,原样脱下一层骨来。原本是用于仿制古董、假冒古画,程家家主却揉以术法,使脱骨能运用至一切物事。”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谢宁舟:“五蛇珠是被脱了骨了,谢门主手中的不动府黑帖,是不是也被脱过一次?”
第15章 诛蛇(1)
一听他提到不动府和黑帖,辛晚立刻想起了谢宁舟最早的那个名字,没忍住“噗”地笑了出来。
陆长荧和谢宁舟正全神贯注地对峙,被他这一声笑打断,双双看向他,辛晚一阵尴尬,却见谢宁舟的目光在他脸上滞了一滞,随即又转了开去,将手中握着的书卷合起,放在桌上。
辛晚偷眼看了看,封面上写了三个小篆,那是十分古老的一本史料,叫做《治水记》。空桑本是五帝中颛顼所居之地,赫赫有名的鲧、禹父子治水便是空桑最早的神记,这本书再平常不过,连空桑的三岁小儿都略知一二,未料谢宁舟竟有心情看这个。
室内有一股似有若无的药味,辛晚虽不识医药,却也闻得出上好人参的气味——这是一剂补药。谢宁舟身体一向不太好,脸上肌肤苍白无血色,竹屋精舍中有荷风不断拂过,吹得他薄薄的皮肤几乎透明到能看到血管,整个人都似琉璃人偶一般脆弱。这样的人,实在难以想象昔年曾是不动府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陆长荧看着辛晚笑笑,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那天晚上,我问程心远为何会接到黑帖时,他说不知道,我便有些怀疑那黑帖并不是他的。因为当年陆家少主的弟弟陆青岚曾接到过黑帖,不动府是说了原因的,号称他们从不师出无名。不过我当时不敢断定,毕竟我是个外人,也许只是程心远不方便跟我说明缘由。现在我已大致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有不对,谢门主可以再指正。”
谢宁舟有些出神,点了点头,道:“光凭这些便能猜出事情原委,陆师侄确是这一代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了。”
“我猜接到黑帖的本是谢门主一人。不动府发帖和接帖杀人的互不认识,是完全不同的两拨人,全靠黑帖和指甲气息的指引,反正他们也不怕杀的人不对,因为这世上,本是很少有人会冒名顶替,故意拿别人的黑帖用自己的性命代人去死的。”
辛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