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开了堂屋的门,说:“很多资质平凡的孩子来拜师,冲的就是丁南八段这个名字。这些人不过追个雅门弟子的名头,既不了解我的棋,也不具有可以雕琢的材质。材质很重要,铁棒可以磨成针,木棒只能磨成牙签,雅门不收没有天分的弟子。”
他指指暮色渐染的天空:“你回去吧。”
北京的火烧云很漂亮,从天的这头拉到天的那头,层层叠叠,绚烂耀眼。说好了自己坐车回去,司机师傅还是开着回来了,车停在胡同口,喇叭声一声比一声长。
我想了想说:“那我改日再来。”
走到胡同口,发现车边靠着的人不是上午那个司机。耀然靠在车身侧面,颀长的身子被火烧云渡了层金色的光辉。看见我,他伸手拉开车门,坐了个请的动作:“我没早到吧?”
耀然这几天接了电视台的围棋栏目的采访,非常忙。我没想到他会亲自开车来接我。
车发动的时候他问我:“晚饭想吃什么?对了,你怎么想着来找丁南八段?”
27拜师
耀然问我:“你怎么想着来找丁南八段?”
他离我很近,我坐在后座,隔着椅背趴过去挑他的下巴:“拜师哦!”
耀然左手握住方向盘,右手顺势抓住我的手。我连抽两次没抽回来,耀然回头看着我似笑非笑:“哦?这么小就会耍流氓了啊?”
我继续抽手:“英雄不问出路,流氓不看岁数——陈九段你到底放不放手?” 耀然没放手,反而用力拽了下,我往前一扑,隔着椅背下巴磕到他肩膀。我发现耀然身上的味道还真好闻。干干净净,草木清香。闻了会儿,他问我:“丁南八段不收徒弟,你为什么偏偏要他?”
我撇嘴:“我喜欢他的棋。”
师傅去得早,我比师傅去得更早,雅门真正的棋路其实我学得没耀然深。围棋这条路很长,我又骄傲得要命。要我拜耀然为师,绝对不愿意,耀然似乎也明白这点,从来没有提出过要指点我下棋。雅门打的基础,自然要在雅门提高。除了耀然,我能找的只有师叔。
还有一点,如果师叔肯收我,那这辈子我和耀然师门里还是平辈。平辈,以后要怎么怎么样就方便很多了。我看着耀然那段线条优美的脖子咽口水,皮肤怎么可以这么好,又白皙又光滑,好想伸手摸一下。
一伸手我才悲剧的发现手仍然被耀然攥着。
我只好把那口口水咽下去:“我在找丁南八段学棋。你不等我就算了,但我早晚会是你对手。聚渊赛,手谈杯,棋圣战,这些现在都属于你的东西,以后也是我的东西。”
耀然抿着嘴笑:“你都拿走了,那我怎么办?”
我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在家等我。”
然后耀然转过身去,继续开车。但我看到他肩膀抖啊抖,像是在笑,楞是没发出一点声音。然后他又转回来,把我被拽住的左手一根一根指头的掰开摊平,放在唇上吻了一下,看着我说:“那好啊。”
那一吻落在我手心里,像是个诺言,炙得手心发烫。我慌忙中叫了声:“车!”耀然终于放开我的手,左手扶了扶方向盘,车就以一种诡异的角度避开了路边的栅栏。
那个吻就像小孩子的勾手指,一个简单的仪式,形成了一个简单的约定。我不知道这个约定里耀然到底用了几分真心,但心底还是很高兴。晚饭的餐厅很雅致,服务生过来问我要不要把空调度数调高点,脸都热太红了。我一摸,果然是烫的。再看耀然,风轻云淡的剥虾。
耀然表情控制能力强到变态的程度。其实他不是每次对局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赢。我问过他,那你怎么几乎没输过?耀然说得理所当然:“我走错的时候,对手也会失误。”
那是因为不管多重要的对局,耀然失误的时候脸上都看不到一点紧张,有时候他还会微笑挑眉看着对手,意思是“该你走了。”这时对方就会思考,这会不会是陈九段下的套?这里“挖”是不是真能杀死这块棋,会不会另有玄机?稍缓一手,耀然已经不动声色的把失误补救回来了。
所以这次光看脸,我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为什么做刚刚这种事情。
他的迁就有时候让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但是一看脸,那张破脸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破表情。
我常常想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陈耀然,而且喜欢这么多年。可能是上辈子五岁就被送到师傅那里做入室弟子,不常见父母。这辈子我试过找我前世的母亲,邻居说我死后父母很快就搬离了a市,去了不知道哪里的国外。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父母的生意做得似乎不错,下半生衣食无忧。于是我最亲最亲的只剩下师傅和耀然。
小时候的耀然正好有我缺失的另一半——良好的教养,缜密的思维,沉着的性格,精致得不像话的脸和对局中强大的中盘计算能力。
我想我最开始只是憧憬,想把所有美好的事物占为己有。
渐渐的,一个人的孤独时光中,这种憧憬慢慢变为了爱情。
隔了两天我继续去找丁南。这次学乖了,算着晚饭时间,提了两瓶白酒,度数还挺高。师叔破天荒的在家。院门为了通风没关,我正看见院子中间支着张吃饭用的圆桌,摆了一盘卤肉一碟花生米,就是没酒。
师叔晃着串钥匙要出来买酒,看见我依然没好脸色:“说了不收徒弟。”
我堵在门口冲他嘿嘿笑,拿出酒瓶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