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是喜欢说话的人,也不喜欢虚与委蛇。若非形势所迫,他大概都想找个有青山流水的地方,与世隔绝。
当云渊意兴阑珊地走下了楼,风月楼出名,固然有清倌才高之因,更是因内里的风景。它虽处在大梁最热闹的地带,却有着野外都不存在的风景。
大梁比起都城算不上繁华,这风月楼只长存春季之景,据说七国最有名的缥缈阁中,既存在春夏秋冬,亦有山水楼亭,集七国最美的景色,常人难以一观。只有十年一度的明珠大比时,才会对各国才子开放。
云衣身为清倌,总会有去评选明珠的一天,到时候便可见识了。
此时早已入秋,再见春景有种微妙的凉薄感。今天又是放榜之时,春园中人影寥寥,云渊也乐得安静。
春园远比云渊想象的大,种满了各色的花树,高耸的树木透着苍茫,无言地诉说着它们年代的久远。他的白靴踩到的也不是铺好的石子路,而是最柔软亦是最坚韧的青草,白色的不知名花朵形如莲花,较之又莲花纤细许多,端的是摇曳生姿。
时不时有清风拂过,头顶的花树纷纷遗落浅紫色的花瓣,这大概是少女最喜欢的场景吧?
让人身心都融化的地方。
最令云渊动容的是,从他所在的视角,竟能看到远方的黑色的高山!不知是真山,还是幻境。
云渊回过神,沉默地看着自己一袭黑衣,衣袍的边际绣着红色的纹路,宽松的袍子被一条血玉腰带紧系,怎么看都与隐士搭不上边。他的衣着打扮,他的心态,不适合这里。
他随手拨弄着黑发间沾上的细碎花瓣,收回手却发现指尖停留着一只从天而降的缩小版鸿雁,仔细看去竟是纸张化成的,落入手中立马变成了书信。
这就是“鸿雁传书”的具象化?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见识到。可又有谁会给他写信?
“你,可愿从军?”字体苍劲有力,刚硬的气势仿佛要破纸而出,没有开头没有结尾,没有文人那一套繁琐的称呼,只有这一句话而已。不,或许还要加上一个署名?
这是何等自信猖狂的男人干出来的事?用三个字概括就是,人干事?
云渊扫了一眼署名,署名是——陆危楼。
第9章 一袭白骨笑苍生
云渊扫了一眼署名,署名是——陆危楼。
换了一个人看见这名字,恐怕要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立马应下。
陆危楼是谁!楚国四大才子的首位,七国七子的首位,国士榜……第九位。今年26岁,与夜孤城一样,都是进士。他是古今第一个以进士文位挤进国士榜前十的男人!不折不扣的武力派!夜孤城的挚友,亦是他的上司!领着楚国从一品将军的军职,是七国联军中的正三品参将!
他是这世间,风头最盛的天骄,真正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他弱冠之年,便领着家族的私兵奔赴战场,救援了别国的一个县城。6年之间,经历生死无数,是铁与血造就的威名。
他还有个被人津津乐道的怪癖,不是生命垂危的伤,绝不用医家人治疗。谁也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些什么,他渐渐有一个说不上好的外号——“白骨君”。
对这个出生入死,见惯白骨嶙峋的的男人来说,实在是一种讽刺。
七国的军队时为了保护整个人族,不分你我,所以他邀请一个秦国人,没有能诟病的地方。只是,我认识他吗?这样的人,不可能是为了那本医书而来。
“不愿。”云渊不再多想,从怀中掏出紫毫,将文气蕴含在笔端,无墨而书。
“鸿雁传书”,书信会准备两份,收到信的人可以在信上直接回复,而另一个人会立刻看到回复的话语。
陆危楼看着纸上映出的贵气难言的字体,仿佛隔着白色的纸张看见了那个危险艳丽的少年。
“此字体名为?”陆危楼不是容易生气的人,只是过于英俊深刻的脸,让他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完全不知道他长什么样的云渊自然毫无意识。
“瘦金体。”云渊闲来无事,随手写到。
这少年……陆危楼以为他会问自己传书给他的缘由,或者说些别的什么,却从未想到被直接拒绝。
他摸了摸高挺的鼻梁,薄唇溢出一丝苦笑。现在的大儒大多探寻圣道,以求长生,若非大战,基本不出现在前线。而有潜力的文人亦是觉得打仗有辱斯文,更愿为文官。七国间有免不了内斗,人族的形势越发堪忧。
他昨夜乍然见到如此有气魄的少年,自然起了爱才之心。他也……足够好奇,那夜实在是,惊心动魄,美不胜收。
“你可是惧怕嶙峋白骨?”若是对方厌恶战争不愿从军,自己也不强求。
陆危楼写完此句,扔开了毛笔,意兴阑珊,不再期待。他拿起披在身后的战袍,整理衣着,准备巡视前线。可黝黑的眸子暼过纸张的那一眼,猛然深沉了几分。
“——这世间纵有千重白骨,哪比得上人心歹毒?”少年桀骜锋锐的话语,透着老练与机警,真真是……再妙不过了。
陆危楼眼眶陡然变红,舌头轻轻划过干涩的薄唇,似乎感觉到了嘴里的铁锈味。
“倚剑观花,叹人世枯荣刹那!御风弄影,一醉弃天涯!”
“千重白骨,尽笑秋风苦!归去也!火树寒鸦,换鲜衣怒马!”
陆危楼有感而发,想着昨日的场景,苦笑着吟了一首《点绛唇》。词中的悲情和自嘲显而易见,他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