吭跪了半晌,仿佛半晌一样长,颜舜华把玩着玉挂这一会子,到底是不耐烦了,再打眼一瞧,下首两侧落座的襄姬及赵婕妤二人,此刻皆置身事外一般,只作壁上观。
原也并非只寥寥这几人来她这长信宫的,桢良媛为着养胎不便晨定昏省,偏偏自打殁了一个徐小仪之后,那徐姬也一病不起,眼瞧着已是奄奄一息了,这样想来,她寻个空还得去惊鸿殿走一趟。
“本宫这长信宫里头凭空变出个毓婕妤出来,生生教旁人比下去半节。”
她话音未落,“啪——”突兀一声,将这玉禅挂坠撂在一旁的桌案上,朝候在身侧的抱琴使了眼色,“别来无恙,只当是本宫贺你复位之喜了。”
“谢昭仪娘娘赏。”灵檀膝上新伤未愈,此时十分不好受,面上却未曾表露半分,又见了上首人此般作态,心知她这是有意给自己下马威,大抵是碍着襄姬与赵婕妤二人在,也只好收敛起那时候在永巷时对自己的悍妒手段,嘴上不饶人罢了。
“可见是生分了。”颜舜华悠悠开口,大有一副评断模样,偏了偏头,唤了一声“抱琴”名讳,丝毫不忌讳话起家常来,“可识字吗?”
抱琴倒也机灵,迂回道:“并不曾念过书,只识得几个字罢了。”
颜舜华听了她这话,下一瞬却朝着下首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可知晓‘lún_lǐ’二字怎么写?”
灵檀禁不住“嗤”一声,这主仆两个,一个□□脸,一个唱白脸,不止暗讽她的出身,分明是指珞夫人的病故成就了她,说她“背主”呢,只是这些话她早已听腻了,自然不以为意。
她遂大言不惭:“知晓。”
想这灵檀原是教珞夫人那厮一贯宠信久了,穿着打扮向来照着顶好的戴,长此以往,便是比之宫中嫔妃也是有过之无不及的,连带着她脾性也蛮横一些,眼下好容易盼着复了位,却是这般规规矩矩的模样。
委实令人失望。
再说毓婕妤这回复位,宫中更是流言四起,都说灵檀得了贵人相助,是有襄姬从中周旋,波助澜的缘故。
颜舜华今日堂而皇之刁难灵檀,也有几分惩一儆百的意思。
偏偏徐杳倒是觉着不痛不痒,暗啐这二人愚不可及,为着个珞夫人,横竖是个举足轻重的一具白骨,竟这般暗潮涌动,实在教她有些啼笑皆非。
她助了灵檀一臂之力不假,却也只是筹码交换罢了,至此以往便同她不相干,再者人人都说这灵檀背信弃主,她倒要瞧瞧她是如何背信弃主的。
这一日又听颜舜华老生常谈了许久,这才饶了她们的耳根子去。出长信宫的时候,恰巧同灵檀打了个照片,心下明镜似的,皆不曾多言。
唯独赵婕妤晚一步出来,她身不由己,到头来竟成了个专供人解闷顺气的,得了颜舜华一番训诫,横竖她已是受久了,早已练就出一身能屈能伸的功夫,好容易踩着门槛出来喘一份清净的时候,太阳穴仍旧嗡嗡作响,适才颜舜华的叱责仿佛还犹然在耳——
“不中用的东西!不过短短半载,她已成了如今的气候。光是一个桢良媛也就罢了,横竖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废黜三年的毓婕妤复位,偏偏又为她所用。她不过是个区区正六品姬罢了,除了虚有一副好皮囊,还有什么本事,只凭她在襄州那样的僻壤之处养大,养出她一身脾性来了,空有一张伶牙俐齿。你还怕她不成?你这些年的成事,想来不过是白费功夫了。”
她扪心自问,她跟着颜舜华,无非为谋一条出路罢了,人都是要为自己打算的,可是如今她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更何况是豁出去一条性命,自然是不怕的,她怕的事,从始至终只有一件。
她赵芜,不会徒为他人做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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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自这一日晨定昏省过后,燕宫里头一度相安无事,煞是风平浪静,然而弹指间小半个月过去,庭前落尽梧桐,秋夜里已开始落霜的时际,宫里头这才渐渐有人琢磨出滋味来,只因建安帝数着日子竟小半个月未曾踏及后宫了。
有人说世上从来没有常胜将军,毓婕妤只如秋风扫落叶之势一般复位,襄姬已是不成器了。更有甚者说,襄姬是个不识抬举的妒妇,这才惹得龙颜大怒,总之便是众说纷纭。
然而这桩事首当其冲叫苦不迭的应属蔡莲寅无疑了,整日里备受压榨,忧心如惔,可谓是度日如年了,原想着约莫是落英榭那位身子不适这才撤了牌子,眼瞧着建安帝愈发反复无常起来,他心下难免明白过来几分。
中宫一向是不闻不问,长信宫一如既往望闻问切,他一概敷衍了事,巴心巴肝望着落英榭来人问一问,岂知落英榭那位若无其事,宫中上下竟比往日还和谐融洽一些,同华清宫相比真正儿是大有径庭,他奉命差人前去打探才知道——
襄姬心情大好,上上下下皆得了赏赐,无一例外。
他这厢吭着头复了命,和尚念经一般立在御书房里,书案后头那位爷自始至终却眼皮也没抬一下,也难怪这几日便是连朝堂上都有人到他这里长吁短叹,想来是被折腾得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