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广侯瞧了片刻,便忍不住出声提醒:“事到如今,权臣已除,陛下心愿已了,老臣只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听到这句话,昭帝这才堪堪回过神来,眼睑垂下,淡淡“嗯”了一声。
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反倒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高兴。作为一个君王,他其实是想在朝堂上光明正大的胜过他的,然而,却还是做不到。到了现在,只能按照如今的手段,堪堪赢了过去。
蓦然间,他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嘴唇微动,眼底染上一层阴鸷:“朕记得,丞相夫人还怀着孩子,她现在如何了?”
长广侯心神一凛,肃容道:“陛下!姜氏祸乱宫闱,惹怒太后,以下犯上,老臣请奏陛下,待到清算丞相府后,必得严惩姜氏,以正宫闱!”
姜宸妃当年还在宫中的时候,便勾结了庶子顾长卿,陷害了他的宝贝女儿进冷宫,他又哪里容得下她!
昭帝却淡淡的道:“你敢。”
迎上长广侯错愕的神情,昭帝的面色一丝的波澜都没有,咬牙切齿:“即使顾长卿真的出事了,姜氏曾经也是朕的女人。长广侯,你若敢动她,朕必得先杀你。”
长广侯嘴都几乎合不上了。
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到了这样的地步,陛下竟然还会袒护一个曾经背叛自己的妃子。他瞳孔一缩,沉声道:“陛下!姜氏误国,还请陛下万万不要受此女迷惑心智啊!”
昭帝却像是骤然间受到什么刺激,从龙椅上大步走过去,紧紧捏住了长广侯的下颌!“你以为朕为何今日想杀了顾长卿,他到底也曾护国护君,算得上功臣。你想过朕为何要这么做么?”
昭帝的面色透出若有若无的冷意,长广侯的面色都白了。
他侍奉君主这么多年,陛下还是第一次对他这样不敬!
却只听昭帝冷冰冰的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根里憋出的:“你记好了,朕就是为了姜宸妃。朕就是为了惩罚顾长卿目无君主,敢抢朕的女人。而朕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想将姜氏重新接回宫中,你懂了么?”
感受到耳边传来的阵阵寒意,长广侯又如何能反驳一个字。
他心下重重的沉下去,自然不能与昭帝争辩分毫,“……陛下放心。”
长广侯打碎了牙,将想说的话生生吞回去,这才缓缓道:“老臣自然会尽心竭力辅佐陛下。无论陛下所求是什么,老臣都会辅佐陛下!”
说罢,便俯身下去,重重磕了一个头。
昭帝的唇角勾起一道讥诮的弧度,这才扔开了长广侯的下巴,背过身去。从殿内投进来的光影中,只能瞧见他孤绝挺拔的一道背影。
“长广侯放心。”昭帝的声音恢复了素日里的温和,“待到朝中相安无事,朕会亲自提出中外朝制,再一点一点,拔除了丞相府所有的根基。”
这话里一点温度都没有,唯独余着专属于君王的冷漠。长广侯梗着脖子瞧着,只觉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今的陛下,竟是真真变了不少。
在他的身上,也逐渐透出君主的冷硬与专制来了。
……
而与此同时的丞相府中,却透着与这宫中全然不同的温馨。
新春的气氛尚未完全退去,那些丫头们,也正忙着将窗棂上的剪纸给摘下来。
安国公夫人让婢子将东西呈上来,笑着道:“这是替孩子准备的衣裳,布料都出自长安城中最好的绣坊,还是你爹亲自去买的。或许是比不得宫中的衣料贵气,可必定是婴孩穿着最舒适的。”
姜念念见安国公竟是有些不好意思,便笑着说:“多谢爹爹了。”
她话锋一转,又道:“可是,如今连男孩或是女孩都尚是未知数,娘亲,你们也太心急了些。”
安国公夫人唤人收拾好,温和笑起来:“傻孩子,万事都欠个早知道,若是你的孩子落地,可就是来不及了。”
姜念念浅笑着微垂下头,“都听母亲的便是。”
安国公爷喝了口茶,也口是心非道:“女儿说的也没错,无非是你太过心急!看看,咱们女儿也说用不着罢。”
姜夫人横他一眼,却念叨道:“你可别听你父亲的。在府中的时候,他跑得可比我殷勤。一说要到你这儿来看看你,心急得不得了,跟急着什么似的。”
姜念念笑着起身来,握住姜夫人的手,才说:“娘亲和父亲都是为了我和孩子,我自然是知道的。无论今日这衣裳用不用得着,女儿都会记得你们的好的。”
姜夫人慈爱的揽住女儿的肩。姜念念入宫早,安国公甚少与女儿这般亲密,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什么话来,却也嘴唇一颤,神情实在有些动容。
然而,正在这时,外头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便有一侍卫停在门外,低声道:“夫人,卑职受丞相大人所托,替大人传了消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