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思忖片刻,最终还是任由他来,只低声叹了句:“像你这样……”
沈庭央立即接道:“我哪样?”
“十足的一个山头大王,没规矩。”花重道。
在他身上占山为王的沈庭央不以为意:“那你不喜欢我了?”
不喜欢他只怕太喜欢了。花重却不说话,只点了点他额头,似是无奈。
自从回朝,花重就尽量少去东宫,以免朝中有人拿“太子结党营私”的名头找麻烦。
这次去东宫,也因有要事相商。
“裕王就要回金陵了。”殿内,沈庭央坐在太子身边,手里把玩着一只珐琅彩镂空鎏金锦雀,眼中有些疑惑,“那位无名僧已经成了陛下跟前的红人,裕王大费周章作这番铺垫……必有所图。”
薄胤和燕慕伊看向太子,太子开口道:“六弟一直与二弟、九弟一样,专注于自己封地政务,不插手金陵的事,无名僧这种事,的确是头一遭。”
光熹帝正值盛年的时候,加之沈逐泓坐镇局中,向来无人生事。
太平日子过得久了,突然间沈逐泓遇害,光熹帝也从一个男人最鼎盛的年纪走向下坡路,储君之位理所当然成了所有人目光焦点。
蠢蠢欲动的心,也终将掩藏不住。
燕慕伊喝了口茶,奇怪道:“诸位,我是奇怪啊,陛下最近决定了吗,到底是皈依佛,还是入道家呢?”
沈庭央:“还没决定。幸亏咱们从北疆带回来的洛龙神女不传教,否则再召一个大巫萨来,佛祖、道宗、长生天集齐了可怎么办。”
太子倒是不介意他们议论皇帝,听了只是笑。
事实上,太子掌半数朝政之权,稳坐东宫,并非因为光熹帝在储君一事上眼光英明,而是太子萧斯澈本身德才兼修,加之自幼熬过许多苦难,才有今天。
东宫今日的宁静,是萧斯澈经历无数尔虞我诈换来的,先皇后苏氏死后,他的日子一度很不好过。
如沈庭央所想,东宫囚困了他。可萧斯澈的存在,又实乃万民之福。一个人一生的寂寞,换取天下人安康太平,看似很值得。只是于萧斯澈而言,一切是否真的值得呢,恐怕从没人问过他。
“太子哥哥,裕王回来的这段时间,务必要小心。”沈庭央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萧斯澈:“老六与孤一向来往不多,没什么机会接触。不论他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太子又看向花重:“桓世亨对侯爷的表态,想必至少信了一半。”
花重点点头:“杜老最近告病回家歇着,左丞相云颐,又向来一团和气。如今桓世亨在朝中风头正盛,我说的话,他已信了七分。”
太子已知道沈庭央在桓世亨府里发现证物的事,可桓家不仅有右丞相桓世亨,更有太后、皇后在上,再加上如今的裕王,正面与桓家对抗起来决计占不着便宜,只能徐徐图之,但求最后一击命中。
“桓家的东西还能运出去么?”太子问薄胤。
薄胤:“据相府的线人禀报,右相已经撤了指令。卫戍衙门近日调整值守巡城布置,出入那一带街区的车辆都要严加审查,想转移那批物品,几乎没有机会。”
沈庭央一走神,手里的彩瓷锦雀脱手落向地面,眨眼间就要摔个粉碎。
薄胤及时伸手接住,沈庭央一怔,薄胤将彩瓷锦雀轻轻放回他手里,继而退一步回到原位。
燕慕伊奇怪地打量薄胤,旁边的辛恕却看着沈庭央,似乎在想什么。
“太子殿下,陛下召燕云侯觐见。”大太监魏喜匆匆赶至,在殿外禀道。
花重看向沈庭央,沈庭央说:“我今夜宿在东宫,不必回来接我了。”
花重前往奉天殿去见皇帝,燕慕伊疑惑道:“这几日没什么要紧事啊,怎么都追到东宫来找人了?”
薄胤稍一抬眼看了看沈庭央,太子没说话,倒是辛恕淡淡开口:“金陵城中最近盛传,侯爷要娶永嘉公主,东宫内外的侍从也都有议论。”
沈庭央的手一僵。
太子一时也没留意,只道:“永嘉最近也要回来了,从前听说过有这么一门亲事,但陛下后来一直未曾提过。”
薄胤不说话。
燕慕伊咋舌道:“对了,的确有这事……老侯爷从前与陛下商量过。”
永嘉公主萧思雪,母妃乃是率义侯吕不临的妹妹,身份尊贵,于所有皇帝子女中年纪最小,排行十四。
再往下数,是两个后来夭折的小皇子,其后就是被称为“小十七”的沈庭央了。
按燕国开国以来的规矩,凤子龙孙自十二岁起就要到封地去,公主也不例外,萧思雪封地离金陵不算遥远,许是光熹帝心疼体恤小女儿的缘故。
沈庭央想,燕云侯与皇室联姻,其实是很好的一着棋。朝中一直忌惮花重,不惜扶植他叔父花明淮从而牵制他。一旦联姻,对花重的诸多得罪就算扯平了,双方能到达一个更稳固的平衡点。
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沈庭央想了这许多,兜转回来,却发现自己心情不太好。
他的大美人儿说过不愿娶妻成家,可若皇帝赐他一个家,岂能不要?
沈庭央安静地想,原以为如今这种日子还有多,不过自己一厢情愿。自己与花重不是血亲,单凭故友之子的身份,怎好长久待在他身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