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张起灵已经知道了当时的「自己」所不能明白的秘密,因此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他淡然的目光掠过张启山,投向隐身在暗处的人影们。人影交叠幢幢,融化在模糊的黑暗里,在这个时空里的「自己」在当下根本无法顾及这个角落,而此刻的张起灵只能凭藉著模糊的印象对照著不清的身形,一个一个打量过去。
这里面有哪些人,有没有他要找的那个人。
张启山当然看不到站在他身前静静思考著的张起灵,仍继续说道,但是我跟自己说没关系,你这孩子是我看著长大的,你值得信任,为了张家的未来,不管再怎麼痛苦,你身为我所教育出的族长,也必定完成托付……想不到我却错了,这个太晚发现的错误真是令我措手不及……话语的转折失了笑意,他的嗓音变得冷冽而残酷,我也不问你为什麼不封印青铜树了,事实证明我张启山也有看错人的一日,你已经不再是适任的张起灵,不过还好,隆半作为我的副手,早已帮我准备好了代替品……
他的视线向旁略微一扫,站在他身后一直没出声的男子收到了暗示,往前踏了几步,进入张起灵的视线之中。那名男子看起来比张启山要更老,也或许是因为一直紧皱著的眉头让他看起来过於憔悴,而张启山看向他,隆半,你那个也有麒麟血的儿子跟你还有联络吗?
张隆半轻轻地摇了摇头。
当年我要他以齐家单传的身份混进考古队,改叫齐羽……真没想到,他会那样堂而皇之地脱离了家里,隆半,你这个孩子可跟你不怎麼亲呢。张起山啜了口茶,语调悠悠,也罢,他毕竟是海字辈的,他们那辈的孩子,一个一个都令人头疼,海客找了我不少麻烦,起灵本也该算是他们那辈的。想来齐羽根本就不适合姓张……他现在叫什麼,隆半?
张隆半眼眉间光芒一闪,又很快地暗了下去,他开口的嗓音是一种受过折磨而半残的沙哑。
在那个时空里,张隆半含糊地说了两个字,吴邪。
听见张隆半的回答,那个时空下的「自己」猛然抬头,手上与脚上的铁鍊一阵叮当作响,张隆半见机即极快,眨眼间就往他扑去,「自己」勉强躲避,抬手与他拆了两三招,却仍是因为受制於锁鍊,没能逃开双手腕骨被断开脱臼的命运。一阵剧痛袭来,他闷哼了一声,缩骨的动作登时缓了,而张隆半的手掌虚按在他的颈后,张启山徐缓的话语又传来,一派闲话家常的语调。
吴邪,好名字、真是个好名字。
张启山的每一句、每一句话始终带著让人难以捉摸的情绪,说不出是嘲弄是愤怒还是颠狂的喜悦,在那张略显老态的脸上倍显扭曲可怖,但不论是哪个时空的张起灵都早已习惯,当下的那个「自己」只是瞪著张启山,前所未有的愤怒使得他的身上浮现出了墨黑的纹身,在暗中化成鬼般的印记,狰狞欲啸,因为忍耐剧痛而喘息著,隔了半晌,他才压抑著情绪,哑著声音开口,他能力不够……没有用处的。
张起灵没有理会「自己」与张启山的对话,他朝向张隆半空缺的位置走去,站在张启山身后的人门隐身在暗处,因为记忆的死角与光线的幽暗而一片模糊,如笼罩了一层浓而灰的雾。这里面有著哪些人。是否有著他所怀疑的那个人。
我能制造出一个张起灵,就能够制造出第二个。张启山收了笑,淡淡地道,为了张家人未来的命运,一点牺牲是必要的,隆半想必也不会责怪我的决定。
闻言,张隆半的下颚猛然绷紧,而张启山没有留意,只是思索了一阵,站起身来,按熄了桌上的灯,挥了挥手,本来站在他身后的人鱼贯地退出,而张启山最后一个离开房间,还不忘了回头跟张隆半漠然交待道,人随便你处置,小心别弄死了,要是又物质化在别的地方也是麻烦。
门关上的声音在黑暗中放大,转过身时,这个房间射入的微光为黑雾中的人影流下光痕,浅如倏忽,短短几秒中内就消失不见,张起灵眯起眼,无声地目送著那群人影的离去,视线落上跟在张启山身旁的女子――是不是他所猜测的那个人?身形极像,但面貌依然模糊,他无法断定。
室内留下的残灯照亮两人,照不亮脱离於这个时空之外的张起灵。那时的「自己」打量著张隆半,那张脸与吴邪有几分神似,但眼眉却刚硬得多,颊侧的阴影使得他的眼神看起来满是阴森,虽然他丢失了部份的记忆,但这个男人他还记得。
张隆半,在他之前的「张起灵」,因为张启山的手段而被迫退位。这个人应该恨极了他跟张启山,从他在退位后,竟还生下个带有麒麟血的儿子便可想见。张家一辈中只该有一个人有麒麟血,当年同辈中有两人有麒麟血的事引起轩然大波,虽然张启山处理得当,命他将张隆半的儿子指定为下一任继承人,这事就这麼轻轻揭过,但不难想像,张隆半一定考虑过利用这个儿子的出生,来动摇张启山在张家的地位――这人绝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最终却成为张启山的副手,也只有张启山这等的狂妄,才敢把他放在身边。
不只当时的「自己」,张起灵同样在心底回忆起关於张隆半的资讯,几次交手下来,他始终觉得这个男人的态度十分暧昧,虽然放话说要吴邪的命,却从来没有肯定地下过杀手,就连张启山都曾亲自出马与吴邪会面,张隆半却从来没有现身过,就彷佛在躲避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