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
那该是他们久违的重逢,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叶子间隙里漏下来的光斑落在剑客的眼睫上,将他面容映得柔和而生动:“是你?云山?”
瞧见这人面容来,顾云山心底阴霾一扫而空,语气中都带了难掩的兴奋与喜意:“可不是?好久不见了,你的剑可厉害多了!”
“你也是啊。”应竹笑笑,走近了来。
“走走,陪我喝两杯去,唉,你这家伙,叫我好生想念!”
“好啊。”应竹痛快地应了下来,那双漆黑的眼瞳好似将天地间的光辉尽都纳入其中了。
“吱呀——”
寒风吹开了老朽的窗子,呼哧呼哧地撕扯着上面糊的破碎泛黄的窗纸,绞碎了迷蒙的梦境。顾云山只觉浑身又冷又痛,难受得蜷起身来,过了一会儿才觉着不对,警觉地睁开眼来,手便要去够腰间别着的匕首。
冷兵器被秦川的寒意浸得冰凉,入手却到底令人心下稍安。他强撑着坐起,四下看去,才知自己不晓得身处在哪个猎户遗弃的荒野小屋,屋顶上结了残破的蛛网,在风中可怜兮兮地晃荡。
“这是哪儿……”他揉了揉额角,只觉头痛欲裂。
“我也不知道。”一人幽幽地回答道。
顾云山一愣,抬起头来,正见着面前一个黑衣男子抱着一堆柴火进来。这人长发未束,悬泉似的披散在身后,外头风那么大,也没乱他一丝,只是眉眼瞧着有些疲倦,分明是陌生的,却又让顾云山觉出来某种灵魂相交的熟稔,好一会儿,才犹疑道:“……影哥?”
“挺聪明的嘛。”那人挑挑眉,没有否认,只将柴火堆在地上,取了个火石点燃了,埋怨道:“你这回简直要把我害死了。”
“你、你怎么能化形了?影哥,你能摸到东西了?”顾云山愣了愣,问道。
影哼了一声,也不见什么动作,人影便淡入风中。顾云山晓得他是回到自己影子里来了,便自己往火边挪了挪,火光带来的暖意令他稍微舒服了一些,他盘膝坐着,朝手心呵了口气,搓了搓手,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
他需要尽快恢复手的灵活,尽管他此时此刻,似乎并没有什么敌人。
“影哥,你能变作人了?何时的事?”
“不变作人,看你死在雪里吗?平白折了我几十年修为……”影没好气地呛他,显然还生着气。
“少来,你总共才跟了我九年,哪来的几十年修为?”顾云山撇撇嘴,却还是道:“这回多亏了你了,影哥。”
影一愣,没说话了。
“真疼啊……”顾云山低头摸了摸伤口,那里大约是被影哥上了药,撕了几道衣摆当做绷带缠了几圈,手艺实在不怎么样。
“你平日里脑子也还算好用,怎么见着阿竹就犯傻呢?”影叹息道,“你看阿竹这节骨眼披麻戴孝,还猜不到他恐怕是家人被青龙会杀了?我叫你跑你还不肯……”
“我知道的,我只是没想到……”顾云山绷了绷唇角,低眉道,“他是真的想杀我,影哥。”
影沉默片刻,说道:“是啊,不晓得你在给谁背锅。”
“我不该见他的。”顾云山却不听他的,只自顾自喃喃道,“我太忘形了,一瞧见他,便什么都不愿想,只想与他比剑,最好再去喝酒、能聊上几句……我方才还梦见他了,真傻啊。”他有些发狠地将手中匕首插进冷硬如铁的冻土里,不知道是恨自己,还是气别人,只一张苍白的脸上浮出些许笑来,显得那么惨淡,“物是人非啊……我岂还能装作自己是三年前的顾云山?”
“云山……”影唤了他一声,终是无言。
该怎么安慰呢,事实确乎如此。三年来他手上有多少人命,正邪善恶、该死的不该死的……恐怕自己都记不清了。在血衣楼这样的地方生存下去,除了将自己变得与他们相同,还有甚么别的方法?他自甘涉入沼泽之中去求取旧案的真相,岂还能求别人眼中看不见他满身的泥淖?
所幸一切都要结束了。
顾云山自怀里再次拿出那枚冰晶魄看了看,深吸了口气,有些倦怠地阖上眼开始调息。
“我替你看着,你累了便再歇会儿。”影轻声说道。
“我只要一炷香时间。”顾云山应道。
此番事了,若是……不,还是等真到了那时候再说吧。
卷三·玉华鬼影
顾云山伤势极险,剑伤虽窄,却刺得极深。虽有影替他将心脉护住,可他此番前来秦川窃取冰晶魄,并未随身携带着甚么药品,反复了几回,又捱了十天,才从南边走出这片荒芜的雪原。待找到人烟处,找大夫讨了几副药煎了,又换了几帖伤药,林林总总地耽搁了月余,这才回得了血衣楼。
这会儿已至深秋,九华山林萧瑟,初显了几分冬日的潮冷。那嘉荫镇驻扎了许多四盟之人,顾云山便自江音畔侧绕过,自东侧的斗场绕进了血衣楼。
血衣楼盘踞九华,星罗棋布地设了不少分坛,有几个还在修筑中的,却都没有人了。总舵却戒备森严,被乌云层层地压着,令本就阴沉的气氛更加诡异了几分。顾云山递了铭牌,顺利地进了总舵。他自走过长长的吊桥,一路见了不少总舵精锐,都冷着脸,眼睛像鹰隼一样地扫过这突然归来的杀手,又自去做自己的事了。待顾云山行至中庭时,忽嗅见了一丝淡淡的异香,好似女孩儿的胭脂味儿,混着若有若无的血的甜香。玉蝴蝶临风站在旁边高楼的屋